“醫生,請問強強的傷勢是什麼情況造成的?”雙絲擔心地問。
“這正是我想請問各位的問題。”主治大夫銳利的掃視他們。“各位是在何種情況下接觸到我的病患,並且將他送來醫院治療?”
“他是附近鄰居的小孩,半夜跑來敲我們家後門。”範孤鴻簡短地解釋。
“嗯。”主治大夫嚴肅地點點頭。“我認為他的受傷原因以人為的可能性居多,很符合以往送來本院接受治療的家庭暴力受害者。根據兒童福利法,我必須報請社會福利局的社工人員過來了解狀況。”
家庭暴力?維箴睜大水靈靈的秋眸。那個斯文有禮的蘇老師?她驚駭地回視範孤鴻,卻被他眼底的森寒冷酷嚇到。
“你去打電話吧!”他簡短而有力的告訴醫師。“我們到外頭的候診室去,彆占用大夫的時間。”
眾人離開診療室,一到走廊,雙絲的淚水撲簌簌落下。
“怎麼會有親長這般狠心,傷害一個五歲的小孩子?”
“事情還沒調查清楚之前,先彆急著下斷言。”彭槐安到底是精明謹慎的生意人。“我們尚無法確定強強的家長有沒有涉案,也有可能是他鄰居或其他熟人造成的,這件事最好交由警方處理。”
“沒錯。”範孤鴻出奇的冷靜自若。“折騰了大半夜,大家也累了。不如咱們分班看守強強,剩下來的時間由我負責,你們三個先回去睡覺,明天一早推派代表過來換班。”
“我和你一起留下來。”維箴不肯走。
“要不要通知他父母?”雙絲遲疑著。“我們畢竟不是小孩的親屬,如果臨時發生狀況,院方仍然必須取得他的家人同意,才能動手術。”
“強強的母親過世了,目前隻和父親住在一起。”維箴頗為煩惱。如果蘇老師就是施暴者,通知他前來醫院,徒然讓小強強害怕而已。
兩個男人互望一眼。
“我看不妥,最好等天亮了,請社工人員和家長一起出麵。”彭槐安搖了搖頭。
“嗯。”範孤鴻不再多言。“兩位先回去休息吧!”
維箴心煎情切的跟在範孤鴻後頭。
道路維修人員正在挖馬路,滿地土石塵埃,咻咻飆過路麵的來車自然刮起漫漫塵埃,嗆得她呼吸困難。偏偏走在前頭的男人又不懂得憐香惜玉,一個勁兒地大踏步前行,害她趕得喘不過氣來。他的一步之遙,她必須趕上兩步才比得上。
“範!”她憂心忡忡地在後方追跑。“你走慢一點。”
“我不是叫你彆跟我來嗎?”他不耐煩的回頭,仍然停下腳步等她趕上來。
“我擔心你啊!”維箴委屈的輕叫。打從昨兒個半夜起,他的臉色就異常凝重,今天早上出門探訪強強的父親,肅殺森冷的氣息更讓她覺得毛骨悚然。她知道,假若強強的傷確定是蘇老師打出來的,她非得在場不可,否則…以範躁鬱的心情,情況可能會演變得難以收場。
“你最不需要擔心的人就是我。”他冷冷看她一眼。轉頭繼續走。
“就是這樣子更令人擔心…”維箴悄聲在他身後咕噥。
蘇偉翔服務的國中離他們住處不遠,走路十分鐘可抵達,今早範孤鴻更是隻用了八分鐘不到。
一進校門,他向校警點點頭,自動走進。校警伯伯可能也被他凝重的神情嚇到,以為他是學童的家長,前來處理特殊狀況,並沒有攔阻。
半途,他叫住一個學生,問明白級任老師辦公室的地點,直接進壓到教師大本營。
“蘇老師今天請假。”一位上了年紀的女老師好心告訴他們。“兩位有重要的事找他嗎?”
維箴訝異的鎖起眉結。莫非蘇老師擔心東窗事發,趁著夜色逃走?
“沒有。”範孤鴻不欲打草驚蛇,向女老師眨眨眼,瀟灑地微笑。“我是蘇老師的朋友,方才順路經過他服務的中學,本想進來打個招呼,沒想到這麼不湊巧。我們隻好下次再來啦!”
匆匆離開,他停下腳步,回頭凝視維箴。
“你知道強強家的地址嗎?”
“我隻曉得概略的方位。”
“不打緊,屆時問問左鄰右舍就知道了。”找東西是他的專長,難不倒他。他腳跟一轉,準備上路。“帶路。”
“要我帶路,可以,不過你必須和我約法三章。”她不肯繼續往前走。
範孤鴻翻個白眼,仰頭仿佛向老天祈告些什麼。
“為什麼我覺得你掛慮我,比掛慮強強和他老子更多?”他無奈的歎口氣,回身正視他。
“因為我擔心你太衝動。”她情切的攀住他臂膀。“答應我,待會與蘇老師談過之後,無論情況是好是壞,你千萬不能動手,讓警方來處理這個案子。”
他踱開兩步遠,憤惱地爬梳地粗發。才又走回她麵前。
“如果蘇偉翔真的乾了這檔子好事,你替他求情做什麼?”他的黑眼鬱暗。
有時候,維箴實在很想產法原始人,半路撿一根狼牙棒打得他腦袋開花。
“誰擔心他了?我在乎的是你!”她惱火地怒吼。“台灣或許是個不毛之地,我們仍然有一處治安單位叫‘警察局’,還有一部法律叫‘刑法’,內容恰好規範了一種罪名叫‘傷害罪’,我可不希望看見你陪打傷強強的混蛋一起去吃牢飯!你懂不懂啊你?豬腦袋!”
範被她吼得一臉臭臭的。他怎麼忘了這女人永遠往最壞的情況想去。
“知道了。”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應道。“我答應不會做出‘太衝動’的行為,可以吧?”
維箴氣悶地端詳他幾眼,確定他的承諾可信之後,終於開始領路。
強強的住處離葉家亦是咫尺之遙。他們往回繞,再多走十分鐘就到了c大學生集中的租屋區。他們左右打聽幾家,立刻找到蘇偉翔的正確地址。他租焉間位於一樓的公寓,就在租屋區的外圍。
時值白天,學生大都上學去了,蘇家又在邊緣地帶,環境顯得有些冷清。
範孤鴻按下門鈴,靜待對方出來應門。
急促的腳步聲迅速自門內響起。
“來了。”鐵門霍然拉開,蘇偉翔蒼白憂心的表情出現兩人眼前。“是你們?”他顯然意想不到訪客的身份。
“蘇老師…”維箴搶上前想說話,被範孤鴻一把推到身後。
“蘇老師,請問強強在嗎?”他麵露和煦的微笑,仿佛西線無戰爭。
“強強不在。”蘇偉翔請他們入內。“兩位有事找他嗎?”
“沒事,我們正要下山逛街,想順便帶他一起去玩。”他好奇地問“才早上八點多,強強就跑出門了?”
“事實上,我一早起床就發現強強不見了。”蘇老師心焦的緊皺著眉頭。“犬子常常私自跑出去玩,也沒考慮到他爸爸會擔心,我正想出門找他呢!”
“強強該不會是走丟了吧?需不需要報警?”他語帶關懷。
“情況應該不至於如此嚴重。”蘇老師深深歎了一口氣。“自從他母親過世之後,強強就有輕微的自閉傾向,很多事情不願告訴我,有時候我實在心力交瘁,難免疏忽了他。”
維箴越聽越覺得蘇老師不像作假,他似乎真正的對強強的下落不甚了解。極有可能,強強遭逢了惡劣分子,被對方長期虐待,而他平常時候又隱藏得很好,因此他父親並未發覺。彆說蘇老師了,即使範與她經常看到強強,也從未知覺他身受這麼多苦難。
“蘇先生,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間?”範孤鴻忽然開口。
“當然。”蘇偉翔指明漱洗室的方向。
範孤鴻離開之後,他歉然地向維箴微笑。“瞧瞧我,實在缺了禮數,竟然一直讓兩位站著。高小姐請坐,我去泡杯熱茶給你。”
“不客氣。”她局促的坐定位,心裡拚命祈禱範孤鴻趕快出來。氣氛越來越尷尬了!
茶水衝好,範孤鴻適巧也回到客廳。維箴暗暗打量他的臉容,從他空白的神情,她無法確認他究竟有什麼打算。
“蘇先生,您家的馬桶不太通暢哦,裡頭隱約看見一點布片塞住通水口,我對排水係統滿有兩把刷子,不如我幫你檢查看看。”他表現出敦親睦鄰的友善。
“是嗎?”蘇偉翔微微怔愕。“不用了,我另外找水電工過來處理即可。”
“通常而言,整棟房子的排水管彼此相通。如果馬桶堵塞,難保其他水槽不會有問題。”他不等主人婉拒,主動起身往廚房走去。“既然我叼擾了您,還是趁便幫您四處檢查看看。”
“不用了,真的不用麻煩。”蘇偉翔連忙跟上去。
“一點都不麻煩。”他輕輕鬆鬆地否決。
維箴無奈,隻好也跟進廚房。
範孤鴻東看看西摸摸,四處尋找稱手的檢修工具,眼睛瞄轉,突然定在垃圾桶裡。
“蘇先生,您打破了碗盤了?”他彎身拾起一片瓷盤碎片。“真可惜,花色挺彆致的。”
“可不是嗎?這是我去年前往馬來西亞瀏覽,特地買回來的。”蘇傳翔遺憾地歎了口氣。“昨晚強強吃炒飯的時候,不慎摔破了。”
“盤口怎麼有淡紅色的痕跡?”他左右翻看著,定定盯住蘇偉翔的眼。“您或強強沒有割破手吧?”
“沒有。”蘇偉翔微微一笑。“謝謝你的關心。我想水管的事,實在不好意思麻煩範先生。”
“彆這麼說,大家都是好鄰居。”維箴趕緊介入,避免情勢太過緊張。
“來,碎盤子交給我,我趕緊把垃圾拿出去丟,省得強強回來又打翻垃圾桶,造成危險。”蘇偉羞拿回對方手中的破片。
疾如閃電的鷹爪扣住他手腕。
“蘇老師,您手上明明有傷,還說沒被碎盤割破。”範孤鴻慢條斯理的打量他的指關節。“咦?這種傷口不像利器劃破的嘛。”
蘇偉翔臉色一變,強笑幾聲,用力想抽回手腕。“我昨天在學校上課時,手背敲到講桌碰傷了。”
“是嗎?”他溫和地道,雙眼出來的光芒已不像人類,毋寧更像即將出征的野蠻人。
“範!”維箴驟然覺得呼吸發緊,全身的神經繃張成琴弦。
“為什麼?”他輕聲問著,鷹眼一瞬不瞬。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蘇偉翔強自鎮定。
“為什麼要傷害他?”他的聲音溫柔得令人打從心底發寒。“他是你兒子。”
“放開我!”蘇偉翔猛然掙脫他的箝製,雙瞳射出淩厲的冷光。“你們沒有權利私自上門,指控我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請立刻離開我家!”
“我實在太好奇了,麻煩蘇老師為我解惑。”他冷冷地撇開笑容。“為什麼一位三十多歲、事業有成、人人敬仰的名校高師,會下手痛毆一個五歲小男孩,害他肋骨斷兩根,手腕脫臼,皮下嚴重出血,必須留在加護病房觀察七十二小時?”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麼!”蘇偉翔退開兩大步,憤怒地朝維箴叫囂。“你們兩個立刻滾出去!”
可惜,他的速度無法與範孤鴻比拚。晃眼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從兩公尺縮短成半公尺。範孤鴻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提起他後領,狠狠拽到跟前。
“告訴我,你用什麼東西燙他胸口?熱水嗎?”他提起瓦斯爐上的不鏽鋼水壺。“不要!”蘇偉翔惶懼地大叫。
“你也怕痛?你也怕燙?那你為什麼要傷害強強?”三句問號,三記重拳,一拳捶在胸口,兩拳擊中胃部。蘇偉翔痛得彎下腰來乾嘔。範孤鴻仍然不放過他,扯直了衣領,繼續一問一拳的遊戲。“他是你兒子!你聽見了嗎?他不是你的仇人,不是搶你錢的土匪,不是一天到晚在外飆車鬨事的問題少年,他今年才五歲而已!五歲!他??是??你??兒??子!”
“範!”維箴大喊,拚命拉住他的硬拳。“彆再打了,你會打死他的!”
“滾開!”他怒發如狂,使勁甩開她,狠狠的又一巴掌打蘇偉翔眼冒金星。“你為什麼打他?為什麼?因為他炒飯沒吃完?因為他打破你心愛的盤子?你有良心沒有?讀了幾年聖賢書,居然學到滿肚子暴虐!你有什麼資格為人師表?”
“範!住手,不要再打了!”維箴撲上來,死命擠進兩個男人之間。如果她再不阻止,蘇偉翔撐不過關分鐘的。
“讓開!”他怒吼。
“你想打死他,乾脆先打死我!”她喊回去。
範孤鴻頓下動作,胸口劇烈起伏。
“你忘記來時途中是怎麼承諾我的?”她哽咽著,抬手抹掉下滑的淚。“你答應過,絕對不衝動行事,而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救…救命…”昨日威風的施虐者,眼下終於嘗到求助無門的滋味。
“範,放了他吧!”她柔聲央求。“社工人員應該在趕過來的途中,院方也報警處理了,姓蘇的逃不過法律製裁。放了他吧!我們走。”
不要辜負我的信任。這句話猶如青天撼起的響雷,劈開他腦中的怒紅色的迷障。
沒錯,維箴一直信任著他。他怎能摧毀這份珍貴的禮物!
他的手掌鬆開,蘇偉翔軟軟的癱倒在地上,整個人猶如一尊破布娃娃,臉龐腫脹得麵目全非。
“殺了你,還真玷汙我的手。”他不屑地賞爛人最後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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