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門口傳來一位大娘的呼喊“有沒有人在啊?”
是誰呢?他初到這兒,人生地不熟,怎麼有人找他?
他納悶地走出去,眼前是一位陌生的大嬸,穿著齊腰的碎花寬衫,擠出一臉和氣的笑容。
“這位大嬸,您找我嗎?”胤禮問。
“你們今天新搬來吧!大家都叫我桂花嫂,我就住在你們隔壁,算是鄰居。”她自我介紹一番。
他恍然她的來意,拱手回禮。“桂花嫂,我們小夫妻今天剛到,蒙你多多照顧了。”
“哪兒的話,我瞧你天庭,器宇軒昂,以後必定是將相諸侯,我能和你們做鄰居,是我的福氣呢!”桂花嫂掩手輕笑,顯然是不知道他們的身份,這樣也好,免去不必要的蜚短流長。
“桂花嫂人真隨和。”
“大家都這麼說。”她笑得十分親切,把籃子裡用油紙包著的爇食拿出來。“這是我家小兒烤的地瓜,我們一家才三口,吃不完,剩下五、六根,還爇呼呼地,送給你和你妻子吃。”
“這怎麼好意思?”胤禮總算體會到民間百姓的人情味,比起宮廷的爾虞我詐,他反而喜歡民間的生活。
“甭客氣,收下吧!趁爇吃喔!”她揮揮手,扭動肥腰,轉身離去。
胤禮歡天喜地把東西拿進屋,吆喝著
“珍縭,隔壁鄰居送地瓜來給我們。”
真是太好了,他正愁晚膳沒著落,這些正好充饑。
“什麼是地瓜?”珍縭灰頭土臉地自灶房跑出來,一邊用手抹臉,她的一張俏臉竟成了煤炭兒!
胤禮忍俊不住“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沒辦法,我費儘九牛二虎之力,火還是升不起來,爐灶裡一片烏煙瘴氣,就把我薰成這樣。”她像個小可憐。
“好了,彆弄了,先來吃地瓜。”他撥開皮,露出黃澄澄的餡,香味四溢。
珍縭看得目瞪口呆,垂涎三尺。“好像很好吃,我在宮中怎麼沒吃過這種東西?”
“我打仗時吃過。”胤禮知道她手臟,體貼地喂她,親手將地瓜送進她的小嘴。“來,多吃一點,可彆餓壞了孩子。”珍縭咀嚼著,地瓜的香味在舌齒間傳開,她意猶未儘。“好好吃喔!再一塊!”她張開嘴巴,像個要糖的孩子。
胤禮失笑地看著她,她怎麼看,都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怎麼生下小孩呢?他眼裡儘是寵愛。
“這麼好吃的東西,一定很貴吧,隔壁鄰居真慷慨,送了我們這些地瓜,明天我再去買一些禮物回送給他們。”她天真地說。有句話不是說禮尚往來嗎?她新來乍到,總得打好關係。
胤禮雖曾是阿哥,但是在外頭的時候總是有的,不像珍縭那麼孤陋寡聞,竟然連地瓜是何物,都不知道。
聽她以為地瓜是很貴的東西,他捧腹大笑。
“哈哈……你真是驢!地瓜是窮人家在吃的,到處挖得到,所以皇親貴族才不屑吃,懂了嗎?”
她耳根子都紅了,小小聲地說“原來如此,地瓜是很便宜的東西。”
“以後你還會知道民間更多的東西。”胤禮點了她一下鼻尖。
“嗯。”她甜美地笑著,隨遇而安的個性一點也不被生活所擊倒。
???
紫禁城,皇宮內院
瀟湘閣的燕妃娘娘又在皇上跟前搬弄是非,她覺得皇上對胤禮的處罰太輕了,這簡直是成全他們如願相守,這口怨氣,她怎麼憋得下去!
康熙不耐煩地蹙起龍眉,不悅地道
“朕怎麼覺得你愈來愈像心胸狹窄的女人,彆的娘娘都求朕饒過胤禮,隻有你巴不得他死。”
燕妃被皇上不滿的語氣嚇住,迭聲道“皇上,臣妾沒有,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如果皇上不愛聽,臣妾以後不提了。”
伴君如伴虎,燕妃也怕皇上因此而厭惡她,不再寵愛她。
康熙睨了她一眼“你要知道,珍縭是朕的女兒,胤禮是她的額駙,兩人淪落在外吃苦受罪,朕已經很不舍了,你若再苦苦逼朕,朕會很反感的。”
他其實是個在重骨肉親情的帝君,十六格格被李代桃僵,他也下旨搜查右背上有胎記的少女,全力尋找愛女的下落,絕不讓自己的骨肉流離失所。
“臣妾明白。”燕妃不敢再多言。
“好了,朕要歇息了,你侍寢吧!”康熙疲累地揮揮手。
“是。”燕妃縱然心裡有百般怨恨,卻也不敢表現出來,柔順地為皇上更衣。
康熙躺上龍榻,不消半刻,便沉沉入睡,歲數已大的他近來鮮少同燕妃合歡,燕妃此時正是陰盛時期,需要男人的慰藉。可皇上卻無法滿足她,即使點召她侍寢,她也不能承受雨露,而她的肚子至今也沒有消息,這對一名妃子而言,沒有皇嗣的庇蔭,就缺少安全感。
她寂寞的芳心又蠢蠢欲動……
???
珍縭一襲寬衫,大腹便便地,梳著如意小髻,衣襟鈕子上掛著一束雪白的玉蘭花,她心神欣悅地從鄰坊回來。
花兒是鄰坊大嫂送的,最近她背負著敦親睦鄰的使命,經常串門子打交道,她也乘機學習烹飪,好抓住夫君的胃。
但是當她開心回家,翻開米缸時,卻發現缸裡連一粒米都不剩,她連忙去取木櫃裡藏放的錢,訝然察覺身上的銀兩快花儘了。
“怎麼這麼快?”在宮裡有得吃、有得穿的她,壓根兒不會去盤算金錢的用量,因此忽略了生活也有彈儘糧絕的一天。
正在愁眉,胤禮抓了兩條活蹦亂跳的草魚回來,一邊呼嚷
“珍縭,快出來看,今天有鮮魚湯吃了。”
她聞言奔出,展開笑靨“太好了,我正愁沒米下鍋。”
“家裡頭沒有米了?我去糧行買一包回來。”
“可是……我們快沒錢了……”她囁嚅地把手上僅存的碎銀交給他。“隻剩這些了,要省點用。”
胤禮一愣,旋即卷起袖管,露出小麥色結實的肌肉。“沒關係,我是男人,可以去乾活養活你。”
“你要和平民一樣做粗活?你受得了嗎?那很辛苦的耶!”
“不用擔心,我身強力壯,絕對行。”他安慰她。
珍縭垂下睫毛,有些難過。“就算你不是阿哥了,你也是我的額駙,皇阿瑪也太狠心了,把你廢為庶人……”
“沒關係,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隻是怕連累了你……你的肚子都這麼大了,孩子生下來之後也需要用錢,所以我得努力一點。”胤禮計劃著未來。
“我不怕吃苦的,隻要能和你在一起,什麼也不怕。”她無限蜜意地偎在他胸膛。
胤禮的心其實像被一塊鉛錘壓住般,因為他必須肩負起養家糊口的重責,然而生活真是一大學問。
???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開始體會到“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生活。
胤禮每天早出晚歸,在貨倉和一群工人做卸貨的工作,身上弄得臟兮兮,滿身汗臭味。
如此辛苦的乾活,掙的錢卻不多。
珍縭有時受不了這種捉襟見肘的苦日子,偶爾會和他發生口角,胤禮也任由她發脾氣,不吭一聲。然後她就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偷偷掉淚,他會柔情萬千地安撫她,哄她入眠。
小倆口患難見真情,更珍惜彼此的可貴。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珍縭曆經五、六個時辰的陣痛,平安產下一女。
女兒粉妝玉琢,長得活像母親的翻版。
“哇,咱們的小格格笑了耶!”胤禮對愛女寵溺萬分。
珍縭也露出欣慰的笑容,隻是生下女兒的她,更掛念宮裡的額娘。
“胤禮,我想帶孩子回宮給額娘瞧瞧。”
“好啊,可是咱們進得了皇宮嗎?”他們現在隻是一介平民。
“總得試試看。”
“好吧!等你坐足了月子,我再帶你們母女回宮。”胤禮把懷裡的女兒放在竹編的搖籃裡。
隔壁的桂花嫂扭著腰枝,踏進屋來。
“珍縭呀!大嫂我替你燉了花生蹄膀呢!這剛生產完的女人,吃這個最好,保證奶水源源不斷。”
珍縭紅了臉。“謝謝大嫂。”
“甭謝了,咱們就像一家人一樣。”桂花嫂舀了一碗,盛到她麵前。
胤禮感激地道“桂花嫂,拙荊這次生產多虧你照料了,否則我一個大男人還不知要煮些什麼,給她補身子。”
“以後你功成名就了,彆忘了我就行了。”桂花嫂似乎打定他將來必成大器。
“一定、一定,你的恩情,我永生難忘,若有能力,必定加倍報答。”
“我說笑的,你認真了呀!”桂花嫂掩手而笑。她走到搖籃抱起初生的娃娃,逗弄著。“這小妮子真是人見人愛,將來長大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人。”
珍縭和胤禮相視一笑。可不是嗎?他們男俊女靚,生下的女兒當然集父母優點於一身,隻是要娶他們的女兒,恐怕得過關斬將,通過他們嚴格的考驗。
可惜他們現在虎落平陽,否則這孩子可是尊貴的大清皇格格,身邊圍有奶娘、宮女伺候著。
唉,可憐這孩子,現在得跟著他們吃苦。
愛女的出世,激起胤禮的雄心壯誌,他深覺自己不能再做一名沒出息的工人了。
???
這日胤禮與珍縭抱著孩兒來到了城門之外。
適巧守城門的副將是胤禮以前的部屬,他依然對胤禮十分尊敬,還拱揖尊稱他一聲“十六阿哥。”
“我已經不是阿哥了。”他苦笑著。
“你可以讓我們進去見穆妃娘娘嗎?”珍縭被著翻毛鬥篷,手抱滿月的孩兒。
“當然,十七格格請。”副將下令守役讓出路來。
“多謝。”珍縭喜形於色,偕同夫婿,急急走入皇宮。
“慢著!”
燕妃趾高氣昂地道“誰準你們進來的,你們未免也太大膽了。”
“末將見過燕妃娘娘。”守城門的副將佩刀彎禮。
燕妃瞄了他一眼“你是怎麼辦事的?不是皇族大臣也放行!”
“這……”副將誠惶誠恐。
珍縭抬高下顎。“燕妃娘娘,胤禮雖已被革除皇子的爵位,可我還是皇上的十七格格,難道本格格和額駙進宮,也不行嗎?”
燕妃怒視著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嫁給平民,自然就不是格格了。”
“你不要扭曲事實!”珍縭氣道。“我要見皇阿瑪,問問他,我還是不是十七格格?”
她憤而推開燕妃,毫不理睬,直直往前走。
“站住!”燕妃氣極敗壞地大吼。“快拿下他們!”
副將一副戰戰兢兢,卻也不動手捉拿。
胤禮也尾隨著珍縭格格進入,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燕妃咬牙切齒地佇地跺腳。可惡的十七格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竟然還有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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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馨宮
穆妃和珍縭十個月不見,激動得相擁而泣。
“讓額娘好好看看你,是胖了還是瘦了?”
“額娘,我很好,沒什麼變。”
“不,你胖了呢!可見胤禮對你很好。”穆妃滿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婿。
“那是我剛生下孩子,身材還沒有完全恢複。”珍縭把女兒抱給母親。“孩子取名為雪兒,特地抱回來給額娘看。”“噢,好可愛的孩子,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呢!”穆妃滿心歡喜,逗弄著外孫女。“以後你要經常回來,抱小格格給額娘看,省得額娘一個人在宮裡閒得發慌。”
“以後我要回宮可能不容易,方才就遇到燕妃阻礙刁難我。”珍縭忍不住抱怨道。
“她敢?你彆理她,她沒那個權利,我同你皇阿瑪說去,你皇阿瑪其實也念著你,隻是沒理由召你們回宮。”
“是嗎?”
“現在你們就差一個機緣了,放心,額娘不會讓你在外頭吃太久的苦。”穆妃慈愛地拂著女兒娟秀的臉龐。
珍縭是她唯一的女兒嗬!
她怎麼忍心讓女兒在外飄零?一定得設法求皇上讓珍縭回宮。
探完親,臨彆時,穆妃又拿了一些珠寶塞給她,她不肯收。
“留著吧!算是我給小孫女的見麵禮。”穆妃婉轉地道。
珍縭寒淚揮彆母親,穆妃又在胤禮跟前吩咐叮嚀了一大串,胤禮恭敬地答“是。”
短短的相聚,又要分離,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見上一麵。
穆妃紅了眼眶,目送他們的背影。(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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