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乘在奔馳的戰馬之上,張成義已是彎弓搭箭,瞄準了前方奔逃的高傑背心。
戰馬起伏之間,高傑的身側雖有護衛,但是到底是因為不斷的減少,而有了些許的空擋。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三十步的距離,如果是步弓的話,張成義有百分百的信心能夠一箭射殺高傑。
但是三十步的距離,在奔馳的戰馬之上,射擊移動的目標,終究還是太過於勉強。
“再近一點啊!”
複合弓身的竹胎在張成義的手上發出連綿的咯吱咯吱聲。
彷佛是在回應著張成義的期待,高傑座下的戰馬因為持續不斷的急速奔馳一點點的開始慢了下來。
張成義的視野逐漸的清楚,高傑的身影也在不斷的變大。
但是就在這時,先是一聲嘹亮天鵝音響起,緊接著一陣響亮的爆響聲突然在張成義的耳畔炸響。
張成義心中一沉,方才那陣突如其來的銃響雖未讓他失手放箭,卻實實在在地擾亂了他的心神。
他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此刻高傑的身影在潰逃的騎兵中若隱若現,再難鎖定。
“來不及了.“
張成義眼中寒芒暴漲,他猛地深吸一口氣,
弓弦快速的劃過他大拇指處的扳指,發出了弓發出了甕的一聲悶響。
箭矢如同流星趕月一般擦過了一名落後於高傑騎士的肩甲,掠過兩匹交錯而過的戰馬間隙,在漫天煙塵中劃出致命的軌跡,正中高傑的後背。
隻是,那箭矢終究是偏了一些,沒有正中高傑的心臟。
騎乘在馬背之上的高傑身形晃了一晃,到底還是沒有倒下。
在最後的一刻,張成義看到了高傑的身軀伏倒在馬背之上。
靖南軍的騎陣一片混亂,緊接著更多的騎兵護住了高傑。
張成義也徹底的失去了高傑的蹤影。
“將軍!”
副將的大吼聲將張成義從遠處拉回。
張成義雙目微眯,看向之前爆響的來源。
靖南軍的部分銃兵竟然躍出了陣線。
那些靖南軍的銃兵們,排列成三列的橫隊,在平野的兩翼呈一字型展開。
密集的銃聲如爆豆般再度響起。
三排火銃同時擊發,巨大的聲響甚至壓下了隆隆的馬蹄聲。
數百支火銃在同一時刻被擊發,噴吐出致命的白煙,連成了一條張牙舞爪的煙龍。
“砰!砰!砰砰砰砰!”
張成義看到了他麾下那些奔馳在兩翼的鋒銳營甲騎陣列之中一陣人仰馬翻,騎陣最側翼的十幾騎瞬間被打成了篩子。
鉛彈穿透鐵甲的悶響此起彼伏,中傷衰落的騎兵難以勝數。
戰馬哀鳴著栽倒,將背上的騎士甩出老遠。
洶湧的殺意在張成義的胸腔之中翻騰。
張成義放緩了馬速,重新將弓箭放回了馬鞍之上。
“吹止步號。”
張成義壓抑著心中的翻騰的殺意。
他的目光在兩翼靖南軍銃兵展開的陣線之上停留了片刻,下達了新的軍令。
旌旗搖動,角號長鳴。
兩翼正在追擊的鋒銳營騎兵徹底的放棄了追擊。
但是他們並沒有後退。
張成義牽引著座下的戰馬,在已經停步不前的騎陣之前不斷的遊離。
這兩支膽大妄為,從陣線之後躍出的靖南軍銃兵確實是乾擾了他的追擊。
但是他們也即將要為他們的自大付出代價。
兩翼支援而來的靖南軍,規模都在千人左右。
失去了陣線遮蔽的這些靖南軍銃兵,最後的下場,就是在騎兵的蹂躪之下陷入崩潰,被追殺殆儘!
重新完成了戰隊之後,伴隨著張成義手中戰刀的揮下,三千餘名鋒銳營的騎兵自中央向著兩翼分開,轟然向著那兩支躍出了陣線的靖南軍銃兵覆壓而去。
隆隆的馬蹄聲在平野之上響徹,馬蹄揚起的塵土在半空中形成一片昏黃的霧靄。
失去了陣線遮蔽,沒有槍兵掩護的銃兵,在騎兵的鋒芒之下就和待宰的羔羊一般孱弱。
張成義眯起眼睛,注視著遠方搖搖欲墜陷入混亂之中的靖南軍軍陣。
他太熟悉這樣的場景了——那些緊握銃槍的銃兵的雙手在顫抖。·
軍陣中此起彼伏的騷動,還有那張張慘白的麵孔上寫滿的恐懼。
多年以來的戎馬生涯裡,他見證過太多這樣的時刻。
當鐵騎的雷鳴響徹原野,當大地在萬千馬蹄下震顫。
那些看似嚴整的步兵方陣往往會在第一波衝鋒前就自行瓦解。
張成義幾乎能預見接下來的一幕,先是某個恐懼的士兵突然丟下武器,接著恐慌會像瘟疫般蔓延,最後整支軍隊將在他們鐵騎的衝鋒下化作一地血肉模糊的屍骸。
隻是……
當到騎陣已經壓到百步之時,靖南軍銃兵的陣列混亂卻已是消失不見。
張成義眉頭微蹙,他敏銳的注意到了剛剛出現在靖南軍銃兵陣線之上的混亂並非是混亂,而是在變陣。
平野之上,靖南軍的軍陣已經完成了變陣,由橫陣變成了一個極為奇怪的軍陣——一個個四四方方的空心方陣。
靖南軍的銃兵們背靠背而立,黑洞洞的銃口從四麵伸出,宛如一隻蜷縮的刺蝟,靜待獵手自投羅網。
銃刺的寒光隨著士兵們的動作微微顫動,反射的陽光不斷的閃爍著。
張成義的心中微沉,他的目光向著不遠處靖南軍的陣列看去。
他注意到了兩翼靖南軍銃兵們的軍旗主要的顏色都是以深紅色軍旗為主,與山東鎮常常使用的絳紅色軍旗有著些許的不通。
而且山東鎮的銃兵,什麼時候有了銃刺?!
張成義的心神震動,他的目光掠過了己方正在衝鋒的騎兵,又越過了東麵靖南軍的銃兵,最終落在了東麵遠處,那支正在快速的向著戰場靠攏的靖南軍部隊。
“不對!”
張成義心中警鈴大作,他舉起了手中的馬刀。
那深紅色的旗幟,正是靖南軍漢中鎮所用的顏色。
那些躍出戰壕的靖南軍銃兵不是山東鎮的銃兵,而是漢中鎮的銃兵,甚至還可能是陳望揮下近衛營的銃兵!
張成義的反應很快,可以說是在短短的片刻之間便已經想明白了關竅。
隻是很多時候,戰場之上的勝負,隻在這短短的片刻之間。
恍若爆豆一般的爆響聲再度響起,濃厚的白煙如牆般升起,衝在最前的鋒銳營甲騎如撞上一堵無形之牆,人仰馬翻間已倒下一片。
“轟!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炮鳴聲撕裂了戰場,壓下了一切的聲響。
葡萄彈如死神鐮刀般橫掃而過,將衝鋒而來的鋒銳營甲騎連人帶馬撕成碎片。
幸存的戰馬驚惶立起,將背上的騎手掀落在地。
倒地的騎士隨即被後續衝來的同袍踐踏成泥。
血肉之軀在鋼鐵風暴前脆弱如紙,殘肢斷臂混雜著內臟潑灑在焦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