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喃喃道:“她不是在聯姻,是在分權。她在東宮之外,另設勢力。”
“不錯。”朱瀚語氣緩慢,卻字字沉重。
“她的目的,不是削你,而是防我。”
朱標皺眉:“為何要防皇叔?”
朱瀚微微一笑,眼神複雜:“我不是明君所需之臣,她知道我有心謀劃,將你推上皇位,自然也怕我將你當傀儡。她既不信我,也未曾真心信你。”
朱標看著眼前的皇叔,心頭複雜難言。
“若我不答應她,東宮即遭孤立。”
“若你答應她,你便不是太子,而是個受製於人的棋子。”
朱瀚語氣陡然加重,逼視著朱標:“你現在要做的,是搶在她之前,用你的人,填滿她想分給旁人的權力空位。”
朱標定了定神,忽然道:“我沒有那麼多人。”
朱瀚勾唇一笑:“但我有。”
他緩步上前,將一份小巧折冊塞入朱標袖中:“這上麵是宮內外三十六人,或是文官家眷,或是老宮人子侄。他們早年便在先帝或我麾下效命,如今皆隱於偏處,隻待啟用。”
朱標低頭,手指緊緊握著折冊。
朱瀚注視著他,語氣低沉而堅定:“你如今之勢,不在你擁有多少人,而在你敢不敢用這些人。
你若有帝王之心,我便為你掃路;你若猶疑,哪怕一瞬,便是你我之彆。”
朱標良久未語,眼神在殿中火燭微光中漸漸清亮。
“皇叔,我不會猶疑。”
“很好。”朱瀚點頭,
“那就從明日開始,調宮中禮監、禦藥、尚食、內書房三司——這些地方最容易換人,卻又最難察覺。你若能穩住這些,太皇太後便不是你最大的障礙。”
朱標肅然應諾,朱瀚卻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日頭尚未升起,宮城尚沉於黎明前的深暗之中,東宮一側卻已燈火通明。
殿外,內侍低頭肅立,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殿中朱標披著一襲素色錦袍,正立於案前,目光凝注在手中的折冊之上。
冊頁翻動間,每一個名字、每一項職責,他都看得格外緩慢,仿佛生怕遺漏一筆。
案旁火盆炭火熊熊,燒得熱浪撲麵,可朱標掌心仍是冷的。
一陣細碎腳步聲響起。
“殿下,韓家那位姑娘,已悄然入宮。”趙侍郎快步進殿,壓低聲音。
朱標抬頭,眼中卻無半分喜色:“是太後之意?”
“是。聽說太後親自讓她暫居長春閣,名義是入宮修德,實則……是以‘輔太子妃’之名,先行試居。”
朱標冷笑一聲:“輔太子妃?她倒是挑得名正言順。”
趙侍郎遲疑片刻,低聲道:“殿下,這韓氏出身不俗,韓都督更是兵權在握。若能納入東宮……”
“不必多言。”朱標語氣驟冷。
“她不是我挑的,我便不會容她立足。我要立的太子妃,隻能是我自己選的。”
趙侍郎一驚,連忙躬身退下。
他知朱標性情素來溫厚少怒,可一旦堅定起來,卻比任何人都固執堅決。
朱標靜默片刻,起身緩緩走出殿外。
晨曦初現,天色微亮。
他站在高台之上,遠望朝陽未至的金鑾殿方向,腦中浮現出朱瀚的麵容。
“皇叔……我已踏出這步,你可還在看著我?”
與此同時,朱瀚獨坐於王府後院,院中竹影婆娑,池水無波。
他右手輕撫茶盞,盯著水麵倒影中的自己,目光幽深。
“王延,可來了?”他淡聲問道。
一道身影從廊下緩步而入,那人身著墨青長衫,年不過四旬,須眉整齊,目光炯炯有神。
“末將在。”王延恭敬行禮。
朱瀚點頭:“係統說你是‘乾坤策士’,你能扭得動這一局?”
王延微笑:“若殿下真如係統所言要扶太子登基,那便得先將‘他’扶起來。”
朱瀚挑眉:“哦?怎麼說?”
“太子雖有才學仁心,卻非用兵之人,更不諳權術。若要登位,他必須先贏得朝野認可。而這份認可,不能隻靠殿下賜予。”
朱瀚望向他:“繼續。”
“臣有一策,能使太子名揚宮內外,且不動刀兵,不惹風浪。”
“講。”
王延俯身在朱瀚耳旁低語幾句。
朱瀚聽罷,眼神微亮,隨後卻輕聲嗤笑:“你倒是會借刀。”
“殿下所贈的刀,本就該用在要害。”
朱瀚放下茶盞,拂袖起身:“去安排。三日後,我要太子在禁苑之中,親自走一趟‘賜田’。”
王延拱手:“諾。”
三日後,禦苑。
這是朱標第一次出現在非節慶場合的禁苑中。
他未穿太子蟒服,隻著青繡常服,身邊隻帶數名內侍與一位宮中老監,清簡低調。
禦苑外百餘名小太監、宮女、織造匠人早已等候。
他們大多是貶罰後調至此地的下等役人,平日裡既無恩寵,亦無憐憫。
此刻見太子至,無不驚懼匍匐。
朱標站在他們麵前,環視一圈,緩緩道:“我非來責罰,也非來巡視。”
他頓了頓,目光溫和:“此地冷僻,實為宮中角落之處。我來,是想親眼看看你們是如何過活。”
眾人皆不敢抬頭,一名老宮人顫聲道:“回……回殿下,奴才等日常耕織、灌溉、養植,所用糧秣皆靠自足……尚且可過。”
朱標望了望他們腳邊磨破的草鞋、衣襟邊打著補丁的粗布衣,眉頭微皺。
他轉頭看向隨侍太監,低聲道:“此地原為禁苑,後宮舊製尚有配額銀米,為何如今竟無補貼?”
那太監嚇得臉色慘白,連忙跪地:“回殿下,舊例已廢,後人不複沿襲。”
朱標沒說話,緩緩走向園內那口老井前。
望著井中倒影良久,才回頭看向眾人:“從今日起,每月由東宮撥銀五十兩、米百石、棉布三十匹,用以賑補。若有不足,再稟東宮。”
他話音落地,眾人先是愣住,隨即伏地叩首,聲如雷動。
“謝太子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