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鶴之落下一子,淡然一笑:“朱王爺莫要抬舉老朽,我不過是尋山讀書的糟老頭子。”
朱瀚也笑:“讀書的老人不希奇,能讀出萬卷、識透人心的讀書人,可不多見。”
王鶴之輕輕撫須:“聽聞太子近來銳意進取,文臣之中頗有議論。殿下之才,我是欽佩的,隻是不知這風頭,究竟是風起雲湧,還是招來滿堂飛塵?”
“山長不妨明日親至太子府一觀。”
朱瀚語氣不疾不徐,“世人常言,太子過早鋒芒畢露,不識藏拙之道。我倒以為,這鋒芒並非他自出,而是被動挑起。他若不還手,士林之氣將成尾大不掉。”
王鶴之皺眉:“士人之議,雖有偏頗,然亦屬忠言。”
“忠言,自在太子耳中。”朱瀚正色,“可那些‘勸諫’之言,若隻是借忠之名,行逼宮之實,又當如何?”
王鶴之默然。朱瀚沒有催言,隻靜靜飲了一口茶,隨後淡淡開口:
“王山長,明日之後,太子名望將變。你若仍願守獨善其身,那便繼續隱山;你若心中仍有家國江山,那就從明日起,助他扶正士林之風。”
棋盤上,王鶴之停住了手,長歎一聲,終於放下棋子:“王爺……果然好口才。”
次日,太子府中,竹亭設席,朱標親迎王鶴之,麵帶恭敬之色。
王鶴之坐定,開口第一句話卻毫不客氣:“太子之誌,不在謙遜,而在稱霸朝堂。老朽今日來,不為奉迎,而為責問。”
朱標拱手行禮,鄭重道:“山長之責,我當受之。但太子之誌,在承皇命扶國道,並非私心獨斷。”
王鶴之望著朱標良久,終於緩緩道:“那就讓我看看,你要如何扶持這朝中之道。”
朱標笑了:“明日,我要讓那些書院中人,親眼看到,清議不可濫,士名不可亂,忠言不可假。”
“此話怎講?”
“因我要他們在大明史上,留下一篇真正的‘反勸疏’。”
王鶴之怔住,隨後笑出聲來:“你倒是個狠人。”
忽有門生急報:“先生,大事不好——鳳棲山長王鶴之,今日已入太子府,與太子對談半日!”
“什麼?!”錢文達失聲而起,“王鶴之不是一向清傲?怎會屈尊見太子?!”
“而且,”門生戰戰兢兢,“有傳言,明日太子將設‘太子聽講’,邀士林諸子入府,山長主講《春秋公法》,第一題目,便是‘士人忠言之界’。”
錢文達手中文稿“啪”地一聲落地,整個人臉色慘白。
“完了……他要借山長之口,反殺我們……”
次日,“太子聽講”盛況空前,太子親坐講席末座,王鶴之為主講人,三百文士入座,無不肅然。
講席之上,王鶴之一字一句朗聲道:
“士人之責,固在諷諫;然忠言者,出於公心,而非黨爭;出於正義,而非嫉妒。若以‘勸諫’之名,逼迫太子失其誌,破其節,則不忠、不義、不仁、不禮!”
堂中一片肅穆,數十士人麵色漲紅,卻不敢反駁。
朱標起身,拱手而謝:“多謝山長教誨,太子今日受益良多。”
眾人默然,惟王鶴之一笑:“此後,士林當以正言為道,不敢輕議朝政,恐成汙風。”
當夜,錢文達避入僻院,急欲焚毀文稿,卻已為人攔下。
韓重踏入房門,笑道:“文稿且留,改頭換麵,說不定還可做篇‘悔過書’。王爺說了,太子尚念舊情,隻要先生肯認錯,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錢文達如墜冰窟,良久,終於頹然跪地。
而朱瀚於東苑夜觀星象,望見北辰高懸,微微一笑:“局成。”
他緩步回屋,輕聲道:“係統,簽到。”
【叮,恭喜宿主簽到成功,獲得獎勵——‘觀星術:明鏡台’,可察時運國運走向,洞悉人心。】
朱瀚眼神一凝:“有趣,正合我意。”
太子府書房內,朱標倚窗而立,輕輕摩挲窗欞上的紋飾,目光卻落在前日的“太子聽講”名冊之上。
一場講學,表麵風平浪靜,實則殺意暗藏。
士林百子之中,有懼者,有疑者,亦有心懷妄念之人。
“殿下,今日已有三家書院遣人入府請安,願書院弟子聽命太子差遣。”
魏良才躬身回報,“而那錢文達,昨日後夜便攜家人離京,欲往齊魯,門下學子多已散去。”
“走得倒快。”朱標輕輕一哂,將名冊卷起,“他若再遲三日,怕是要如狗般從士子們腳下滾出去了。”
魏良才笑而不語。
“但這還遠遠不夠。”朱標神色轉冷,“這一代士林要立清議之道,不光要清除汙濁之言,更要扶起正氣之骨。”
“殿下的意思是……”
“我要讓朝中明白,士子既非諍臣替身,也非羽翼門客,而是國之棟梁。誰敢奪我之誌,就先折他之氣。”
東苑竹林間,朱瀚正閒坐竹幾旁,一手執扇輕搖,一手細細翻看一卷殘頁,其上星圖密布,紋理交錯。
旁邊韓重肅立,神情中透著一絲難掩的激動。
“主子,這便是‘明鏡台’?昨日簽到所得?據典籍所載,此術可觀人氣運心魂,斷人吉凶禍福……”
朱瀚淡然頷首:“不錯。此術非卜算鬼神,而是以天地氣數與人心脈絡交織之勢,參破心意,察見微行。”
他手指一點,星圖上倏然亮起三點星芒,如豆火跳動。
“這三點,一為朱標,一為王鶴之,一為……沈昊。”
韓重訝然:“沈昊?那不是朱標昔日於弘文書院所結交的友人,今在翰林院任正字麼?”
朱瀚點頭:“此人藏鋒不露,表麵持重溫和,實則心機深沉。我觀其星氣正值搖曳之象,內心動搖不決——正是可誘可收之時。”
韓重立即躬身:“是否要派人試探,或拉攏?”
“不急。”朱瀚語氣不緩,“我要讓他自己選。他若心向太子,自有封賞;若生二心……我亦不吝手段。”
言罷,他將星圖收入袖中,立起身:“走,去太子府。”
太子府後園,朱標設席簡宴,迎朱瀚與王鶴之共話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