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從凳上挪了挪,盯兩人的腳背。
兩人腳距紅繩不到半寸,卻沒越。他咂舌,小聲道:“有板。”
“你們來找的是‘牙口’?”朱標把手裡的紙包挪到一邊,“是分那一口氣,還是講這一口咬合?”
老木匠愣了愣,徒弟也怔住。
沈老低低拉了一下弓,弦上冒出一絲細音,像刮過木屑:“牙口不是牙齒,是口氣。”
朱瀚把竹尺拿起來,不敲,輕輕一擺:“先不談廟門。你們把‘牙口’放下,先說‘縫’。”
他看著徒弟,“你說賣給人,那人是誰?”
“施主。”徒弟答,“把香錢拿出來的那位。”
“那施主是不是一個人?”朱瀚問。
徒弟想了想,“不是。今日這家,明日另一家。”
“廟門是誰的?”朱瀚又問。
“廟的。”徒弟答完,自覺犯了傻,耳根更紅。
“廟是誰的?”朱瀚把竹尺放回,“你們把‘牙口’當一張嘴,卻忘了嘴後麵還有喉。
喉在,氣才能沉。門扇也一樣。
細榫好看,門輕,但歲月裡開合,木頭呼吸,熱脹冷縮,要有餘繩。
‘細’不是錯,‘餘’也不是錯,錯在你們心裡先給自己分了口氣。
你們先摸繩。”他指紅繩,“摸完再說話,半句半句來。”
兩人依言摸繩,掌心溫度透到紅繩裡去,像把怒意揉碎了。
老木匠先說半句:“我怕……”
徒弟接半句:“我急。”
“怕什麼?”朱瀚問。
“怕我教的東西,被這小子改了樣,歸到我名下。”
老木匠坦白得像把一塊木芯剖開,“我怕丟臉。”
徒弟接:“我急,我怕再不改,趟不開路。人家年輕木匠手上花樣多,活乾得快。我們不能隻守舊。”
朱標輕輕點頭:“半句半句,有空就有‘讓’。”
“好。”朱瀚抬了抬下巴,“你們剁一塊試料。老先生坐著,看‘讓’字。”
“我今日不比腳。”早來的武館老先生放下了那句老話,眼裡卻有笑。
他伸出指頭在桌麵上點了點,“你們把榫卯做在桌上——不做成器,隻做‘牙口’。你,”
他指徒弟,“把榫做細一分;你,”
他指老木匠,“把卯做寬一絲。你們都‘讓’一點,看看合不合。”
徒弟咬牙剁下,手起刀落,木芯明亮。
老木匠剁卯,刀痕穩,手腕微微鬆。
兩塊木頭合在一處,竟緊得寸絲不漏,又不澀。圍觀的人發出一聲低呼。
老木匠和徒弟都愣了片刻。
老木匠把榫拔出,看那細薄的一圈餘縫,眼裡有水意:“讓一點,反緊。”
徒弟沒說話,忽然低頭在紅繩上摸了一把,像感謝。老木匠學著他的樣子也摸了摸。老先生緩緩道:“讓不是弱,是會聽。木也聽。”
“這活按你們合做。”
朱瀚最後拍板,“城隍廟的門,榫細一分,卯寬一絲,榫上留兩處餘縫,角上暗打一針鐵,防老年間鬆動。歲月會教門呼吸。你們的‘牙口’,放下一半,留下一半。”
兩人齊齊點頭。
徒弟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師父,您明兒彆去廟裡了,那一扇,我自己扛過去。誰問,我說是師父定的規矩。”
老木匠看著徒弟,緩慢地點頭:“行。你去,抬手慢半寸。”
他們退下時,王福把棗核丟進袖子裡,悄悄笑:“這牙口的‘縫’,比嘴還難對。”
人群剛散又聚。第二樁走進一尺半的是兩位做點心的:一位做蜜餞,一位蒸饅頭。
倆人手裡都端著籠屜,熱氣與糖香混在一起,誘得幾個小孩直咽口水。
爭的卻是“香路”。饅頭鋪說蜜餞香太濃,”蓋了“他們的白氣;蜜餞說蒸汽太大,濕了他的糖衣,黏。
你一言我一語,嗓子都有點尖,石不歪“停”一聲,棗核點在桌麵上,兩人立刻壓住了嗓門,看向紅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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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路有形嗎?”朱標問。
“有。”饅頭鋪道,“從我鍋上直往街心去,那一條。”
“也有。”蜜餞鋪道,“從我盆沿拐進巷子,那一條。”
“都有。”朱瀚指空中的風,“可風心大。你們各退半步,守‘縫’。香要走縫,才不打。”
他拿起兩張小木板,把它們斜了斜,留出一指寬的縱縫:“你們把蒸汽往上挑一寸,擋出一條‘高縫’;你把糖盆沿口墊高一指,讓白氣從底下走‘低縫’。高低兩縫分路,香路就不撞。”
兩人照做,一會兒光景,饅頭的熱汽向上走成了一道泛白的牆,卻不再撲向蜜餞;蜜餞的糖香沿著低處滾成細線,從人腿邊鑽過去,甜得不黏。
小孩子們忍不住湊近,鼻尖嗅得直動。
兩個鋪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角竟都上了弧:“原來香也能讓。”
“你們桌前掛一小尺。”
顧辰提了兩塊細板,板上有線,“高縫一尺,低縫半尺。明白了,就不用吵。”
“掛。”兩人齊聲。
午前,又來了一樁奇怪的。
一個賣鏡的小販與一個寫字先生站在繩前。
鏡匠衣裳舊,背上背著一捆銅鏡,鏡麵用布裹了,露出邊沿的花。
寫字先生衣衫很淨,手裡夾著一卷薄薄的紙,紙上墨乾透了。
他們爭的是“字臉”。先生說鏡匠把攤擺在他字攤對麵,把字裡的光照得亂;鏡匠說字裡的字跑進了他的鏡麵,把鏡照花了。
兩人站得挺直,語氣卻不倨傲,顯然都知道這地方的規矩。
“你們都摸繩。”朱瀚道,“摸完說話。”
兩人依言。寫字的掌心細,摸到繩上像壓住心氣;鏡匠的指節寬,摸過紅繩,指尖稍稍發亮。
他們鬆開手,鏡匠先說半句:“我靠光吃飯。”
寫字先生接半句:“我靠光看字。”
“光從哪兒來?”朱瀚問。
“天上。”鏡匠與寫字先生居然這回同時答了,眼神在空中撞了一下。
“那你們把天收下來一點。”
朱瀚抬頭看了一眼竹棚,“棚簷加一塊薄布,留出兩尺半的天窗。鏡架朝上斜三分,字攤朝下壓一指。光從天窗落下,鏡子的光往上走,字的光往下停,你們守住的是光的兩端,不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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