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全一腳輕踹在他屁股上,自己卻先紅了眼眶:“記住,這是昭武朝!陛下說了,‘良匠之才,不亞於士’!”
齋外春光明媚,新柳抽芽。匠作齋簷下的鐵馬在風中叮當作響,其聲清越,竟似編鐘。
………………
兵法齋的沙盤室坐落在皇家學院西廡,五楹硬山式建築覆著黛色筒瓦。卯時剛開鎖的銅門尚帶著晨露,門楣處‘經緯天地’的金漆匾額在春陽下泛著微光。
推門而入,鬆木清香混著潮河川捎來的沙塵味撲麵而來——這是北直隸二十州縣采來的細沙,每月初五由驛卒快馬運至。
三丈長的薊鎮沙盤橫亙中央,沙盤上麵鋪設雙層柞木板,每塊板材刻有縱橫交錯的經緯線,間距精確到營造尺三寸。東西向沙盤總長九丈九尺,按嘉靖年間《薊鎮邊防圖等比微縮,每寸代表實地一裡。
五色土層是用遼東赤土、密雲白堊、昌平青泥等真實邊土分層夯實。永定河床的鵝卵石顆顆圓潤如雀卵,皆是工部匠人用岫岩玉邊角料打磨而成,在透窗而過的晨曦裡泛著水光。最精妙處當屬古北口關城,糯米灰漿摻了珍珠粉,將垛口箭樓的磚縫都等比微縮。
沙盤基座為鐵力木框架,四角包銅防止變形,底部暗藏十二個抽屜存放地形模塊。
沙盤西北角永定河段、工部采用分層堆沙法:底層鋪粗砂模擬河床,中層混入雲母粉表現水流表層酒青金石碎未顯示水深。河岸坡度按《河防一覽標準、迎水麵設三寸寬塌灘區,背水麵植銅絲製成的蘆葦模型。
兵部右侍郎孫元震手持三尺長的指揮棒,這位四十出頭的將領左頰有道寸餘長的箭疤,說話時疤痕會微微抽動:
“塘報第三則,朵顏部騎兵出現在潮河川。”
右手三指捏起插著黑羽的小旗,穩穩插在沙盤西北角。
生員陳鎮站起,腰間木製令旗撞在沙盤邊沿。這個北疆長大的青年手掌寬厚,虎口處有常年拉弓留下的繭子:
“稟大人!潮河川距白馬關僅三十裡,末將請求速調神機營左哨駐防!”
他說話時不自覺用了軍中稱謂,手指已按在沙盤上的白馬關模型處。
沙盤另一端傳來‘哢嗒’輕響。算學科拔擢的李純推了推水晶鏡片,鏡片後的眼睛眯成細縫:“若調宣府兵走這條古道……比神機營早到兩日。然潮河川春汛將臨,糧車過漫水橋需增纖夫三十人,折合多耗粟米四百石有奇。”
北疆出身的生員們轟然炸響。張家口千總之子王駿一掌拍在沙盤邊,震得古北口城樓微微搖晃:“酸儒誤國!四百石糧食能換回多少將士性命?”
南方來的周文奇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本《漕運新編:“四百石糧相當於…八十輛大車的運力這夠邊軍吃十天!”
孫元震疤痕抽動,突然將指揮棒插入沙盤。鎏金棒尖精準點在潮河川上遊:“看看這處淺灘。”
他手腕一抖,掀開沙盤暗格,露出底下精巧的鉸鏈機關。三層樟木隔板緩緩升起,上麵擺著微縮的糧倉、水車甚至烽燧模型。
“這是陛下親繪的轉運倉圖紙。能存糧三月不腐,省去三成護衛兵力。”
生員們湊近時,發現糧倉模型居然真能打開,裡麵整齊碼著芝麻大小的‘糧包’。
李純手中的銅尺突然‘當啷’落地。他彎腰去撿時,發現沙盤底部刻著細線——竟是整套的運糧水道圖。
“這…這是新開的漕渠?”
“上月剛竣工。”
孫元震點點頭:“按陛下《水陸聯運詔所修,直通古北口。”
沙盤東南角突然傳來爭執。兩個生員為烽燧間距吵得麵紅耳赤,一個堅持要按舊製三十裡一燧,另一個則捧著《昭武烽燧新規嚷著要改五十裡。
“都閉嘴!”
孫元震突然抽出佩刀,錚的一聲釘在沙盤中央:“…邊軍要的是機變!”
他左手掀起沙盤最底層的暗格,露出排列整齊的火銃兵模型,模型不過寸餘高,但銃管、藥囊一應俱全,背後還插著赤龍小旗。
眾人俯身細看時,窗外傳來午時梆子。孫元震收起指揮棒:
“未時繼續,現在用膳。”
…………
午時正。
膳堂外,一千餘名學生按九科序列排成九條長龍。
膳堂門楣上懸著黑漆木牌,牌上《飲食規條用朱砂寫著:“米一升,蔬一盤,逢五肉二兩”。木牌右下角釘著個銅環,環中掛著把精鐵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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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趙三娘站在榆木案板前,菜刀起落如風。她左腕戴著個銅鐲,鐲上刻著‘禦膳房造’四個小字。案板中央凹槽裡嵌著塊鐵片,鐵片上凸起的二分標線已被經年累月的刀痕磨得發亮。每切一片醃肉,她都要用刀尖挑起來對著光看:這是老規矩,肉片必須薄到能透光才算合格。
“經義科甲字班!”
隨著膳堂執事的唱名聲,身著靛藍布袍的生員邁步入內。為首的王肅鼻梁上還沾著墨漬,顯然是剛放下毛筆就趕來了。他接過粗陶碗時,碗底已盛好冒著熱氣的粳米飯——米粒顆顆飽滿,這是按《昭武糧政新規加工的精米,比往年的陳米多出三成出飯率。
“謝三娘子。”
王肅指尖在碗邊輕叩兩下,三娘子是書院裡對廚娘的敬稱。
瞥了他一眼,趙三娘嘴角微翹,手腕一翻,給他的菜盤裡多加了根醃黃瓜。
算學科的生員們進來時,膳堂裡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這些學生總喜歡用筷子在桌上畫算圖,今日的杉木長桌上已留下不少勾股痕跡。一人端著飯碗卻不急著吃,反而從袖中掏出個銅圓規,在米飯表麵劃出幾個同心圓。
“又算糧倉容積?”
同桌的李文秀撇嘴:“昨兒個廚下剛換了新式米鬥,容積多了半合…”
農政科的學生最後進來,他們袍角還沾著泥土,有幾個手裡攥著油紙包。
趙鐵柱——就是那個敢嘗土的農家子,正把包裡的紅土攤在桌上比較。同桌人見怪不怪,反而有人掏出隨身帶的《土質辨翻看起來。
“今日初五,添肉!”
趙三娘的嗓門壓過了所有嘈雜。她手中的銅勺在肉盆邊‘當當’敲了兩下,二十名廚役立刻排開。每人麵前擺著個梨木托盤,盤中醃肉片薄如蟬翼,每片都剛好二分厚。
王肅正用筷子尖蘸著肉汁,在桌麵上默寫《大誥·勸農篇的句子。忽然發現肉片底下墊著片嫩綠的菘菜葉——這不是規製內的配菜。他抬頭看向打飯窗口,趙三娘正衝他眨眼睛。
“聽說沒?”
隔壁桌的匠作科生員壓低聲音:“兵部要給火器匠人授官了…”
話沒說完,膳堂外的銅鐘突然震響。不是平素的報時聲,而是九長六短的緊急鐘鳴。門房老吳跌跌撞撞衝進來,灰白胡子亂顫:
“聖——駕——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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