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傳令兵的鐵靴重重踏在鬆木地板上,鄭芝龍正在調整護臂的皮帶,聽到聲響立即轉身。
“稟提督!”
傳令兵在門坎處單膝跪地,背後的三角令旗還在微微顫動,旗麵上沾著夜間的露水:“望樓號哨船發回三紅兩綠的燈火信號,西南二十裡外發現船隊,呈雁形陣列前進!”
“起來說話!”
鄭芝龍視線掃過傳令兵滿是汗水的額頭,開口問道:“具體數量?”
“回提督,了望手確認至少三十艘大安宅船,船身漆成靛青色。另有二十餘艘小早船散布在兩側,船隊中段有一艘三層樓船,桅杆上掛著白底黑十字的島津家旗。”
燭台上的火焰突然劇烈搖晃,將鄭芝龍的影子拉長投在灰白的牆麵上。他轉身走向軍議室中央的楠木案幾:
“擊鼓,升帳。”
“嗚嗚嗚”
守在門外的親兵立刻吹響了銅號。低沉的號聲在平戶城的石牆間回蕩,不到半刻鐘,十二名將領陸續趕到。
陳澤是第一個衝進來的,鐵甲上還掛著夜間的露珠。緊接著是火器營統領李崇,最後進來的是老將趙武。
鄭芝龍抓起案上的朱砂筆,筆尖在硯台裡蘸了三次,俯身在海圖上劃出三道箭頭,朱砂在紙上留下鮮紅的軌跡。
“陳澤。”
筆尖停在長崎灣入口處,指甲在圖紙上劃出一道淺溝,鄭芝龍道:“你率鎮海、靖波等十艘福船按原計劃封鎖灣口,每船備足鏈彈。特彆注意潮汐變化,退潮時讓船隊保持在外海深水區。”
陳澤湊近查看海圖,手指在上點了點:
“提督,若是東南風起,會影響福船的橫移速度…”
鄭芝龍轉頭將筆鋒轉向野母岬方向,用筆杆敲了敲圖紙上標注的暗礁區:
“你帶五艘二號福船埋伏在這裡,專打掉隊的敵艦。每船隻帶霰彈和火油彈,不必留活口。”
李崇的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火銃:“若是遇到島津家的鐵炮隊?”
“用紅夷大炮先轟甲板。”
鄭芝龍食指重重按在種子島北側的海域:“主力艦隊改在這裡設伏。等島津艦隊過去一半,…攔腰截斷。”
“是!”
三人對視一眼,齊齊點頭領命。
當趙武捧著全套甲胄進來時,鄭芝龍正在係緊腕甲的皮帶。鐵片相互咬合發出哢嗒的輕響,在安靜的軍議室裡格外清晰。趙武跪在地上幫鄭芝龍檢查脛甲,手指在每一處搭扣上都用力拉扯兩下。
“火藥都分裝好了?”
鄭芝龍活動了下肩膀。
趙武點頭:“每船二十桶,都用油紙包了三層。實心彈和鏈彈各備了四十發,火油彈十五發。”
鄭芝龍走到窗前推開木窗,晨霧中的港口已經忙碌起來。水手們正在往船上搬運箭矢,每捆箭都用油布裹著。炮手們用麻繩測量炮膛,有人往炮管裡倒入少量火藥做最後測試。
“各船的郎中到位沒有?”
趙武翻開名冊:“每船配兩名郎中,藥材都按您吩咐的,多帶了金瘡藥和燒酒。”
鄭芝龍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扔給陳澤:“裡麵是長崎港的布防圖,用紅圈標出的位置都有暗樁。看完燒掉。”
遠處傳來戰鼓聲,節奏由慢變快。鄭芝龍係緊最後一根甲絛,抓起案上的頭盔,手指在門框上敲了兩下:
“辰時三刻出港。我要在午時前看到島津家的旗艦沉沒。”
寅時三刻,鄭芝龍踏著沾著夜露的甲板,走上鎮海號樓船。身著玄色鎖子甲,腰間佩著的倭刀刀柄纏著暗紅布條。
“嗚嗚”
港內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號角聲,悠長而淒厲。鄭芝龍雙手撐在欄杆上,看著麾下三十六艘福船依次升起繡著五爪金龍的黑旗。這些戰船船身高大,船舷上密布著射擊孔,每艘船都裝備著十二門以上的紅夷大炮。
“左滿舵!升副帆!”
鄭芝龍扯開嗓子喊道。
隨著旗語官揮動令旗,絞盤開始緩緩轉動,粗糲的繩索摩擦聲在寂靜的港灣中格外刺耳。水手們赤著上身,肌肉緊繃,齊聲喊著號子,將副帆升起。帆布拍打桅杆的聲響與滑輪的吱呀聲交織在一起。
鄭芝龍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靖波號上。這艘旗艦比其他戰船更為龐大,甲板上,陳澤正指揮炮手調整炮窗。新鑄的紅夷大炮緩緩探出炮口,炮身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炮手們正在擦拭炮膛,準備火藥,動作嫻熟而迅速。
一名親兵小跑過來,遞上一支單筒望遠鏡。鄭芝龍接過,用袖口隨意擦了擦,舉到眼前。
望遠鏡裡,西南方向的海麵上出現了模糊的船影。隨著焦距的調整,島津家戰船特有的白色帆布逐漸清晰,帆麵上巨大的十字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那些安宅船船身狹長,船頭高昂,船舷上排列著鐵炮射擊孔。
卯時初,天色漸亮。鄭芝龍下令召集各船管帶登上鎮海號。甲板上,昨天夜裡戰鬥留下的血跡雖已被沙子覆蓋,但滲入木板的暗紅痕跡依然清晰可見。三十六名管帶列隊而立,身著各色戰甲,腰間佩刀,神情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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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龍拾起一枚鏈彈,兩個鐵球中間的鎖鏈嘩啦作響:“測試過射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