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樓下傳來三弦琴的聲音,有遊吟詩人在唱古老的歌謠。
沙啞的嗓音混著人們的談笑聲,歌曲並不難,寧榮榮隻聽了幾句就能跟著輕輕哼唱了。
“光明之神他...”
馬紅俊猶豫著開口,他心中也不想談這件事情,但是阿波羅的出現非比尋常,讓他們不得不小心應對。
阿波羅與流火的情誼真摯深刻,早在神界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
“光明之神執金弓...”
寧榮榮的聲音突然變得空靈縹緲,像是在訴說什麼古老的故事。
“榮榮,你說什麼?”
馬紅俊猛地起身,盯著她的眼睛高聲詢問。
寧榮榮恍若未聞,她的瞳孔微微擴張,九寶琉璃塔不受控製地在她背後浮現,塔身上那些古老的紋路正隨著她的吟唱逐層亮起。
在寧榮榮的身體快要被九寶琉璃塔完全籠罩的時候,唐三立刻扯出一根藍銀皇藤蔓纏繞上她的手腕。
一瞬間,唐三的腦海中突然炸開無數的記憶碎片,燃燒的鳳凰羽翼,墜落的金色箭矢,還有,那一雙在神界注視了幾十萬年的紫色眼眸。
唐三被這巨大的能量衝擊逼退,他單膝跪地,嘴裡嘔出一大口鮮血。
哪怕如此,他還是用藤蔓連接住眾人,並囑咐大家緊緊抓住寧榮榮。
奧斯卡一把抱住自己的愛人,卻發覺她的體溫正在急劇升高。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觸碰到寧榮榮的地方,居然浮現出了羽毛的灼燒印記。
戴沐白一拳擊碎窗戶,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將白虎烈光波橫掃過整條街道。
碎石飛濺中,月光依舊冷冷地照著空無一人的石板路,沒有遊吟詩人,也沒有來往百姓。
唯有那三弦琴聲還在持續,找不到確定的來源,更像是從四麵八方同時傳來的。
朱竹清快步上前抓住寧榮榮的手,這才能夠確定自己的心中所想。
“榮榮身上存在著空間之力。”
這已經不是單憑月神的能力就能達到的了,朱竹清的腦海裡不由得回憶起初代空間之神斯佩羅的身影。
“是時空回響,有人在借用九寶琉璃塔為媒介,將過去的畫麵投射到現在。”
寧榮榮的情況還沒有研究明白,身後,馬紅俊突然慘叫一聲,痛苦地倒在地上,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滲血。
白沉香想要扶起他,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重重地砸在九寶琉璃塔的塔身上。
巨大的寶塔一邊旋轉,一邊向上擴張,直接衝破了屋頂,帶著他們飛了出去,直奔火山而去。
他們停留在火山口的正上方,身下是噴湧翻騰的岩漿,九寶琉璃塔突然消失,八個人的神力像是被禁錮住一般動彈不得,隻能任由身體墜落。
當他們再次睜開眼睛後才發現,頭頂是翻滾的岩漿,卻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屏障隔絕,僅剩一層薄如蟬翼的赤紅色光膜懸在上方。
流動的熔岩在光膜上投下詭譎的光影,將整個地下空間映照得如同黃昏時分的血色夢境。
腳下是古老的祭壇,黑曜石鋪就的地麵刻滿鳳凰一族失傳的文字,每一道刻痕裡都流淌著金紅色的微光。
而他們八個人正躺在祭壇中央的環形陣紋中。
戴沐白站在最前麵,本能地張開白虎護身障保護大家,卻在接觸到空氣中漂浮的金色光點時發出金屬般的碰撞脆響。
“這是,光明之神凝固的神力?”
馬紅俊踉蹌著起身,頭頂的傳承印記黯淡了一半,隻剩下屬於鳳凰之神的那部分在發著光。
“小鳳凰,歡迎回家。”
空靈的女聲從四麵八方傳來,祭壇的儘頭,那支插在石座上的金箭突然顫動,箭尾的羽毛在空中飄蕩,交織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紅衣獵獵,臉上還帶著半片青銅麵具,唯有吹落的發絲如火焰一般舞動。
“流火?”
馬紅俊有些不敢確定,上次見到他時隻是鳳凰的形態,聲音倒是相似,可是他沒想到流火居然是女性?
隻見她的指尖泛著金光,地上尚未乾涸的血液正朝著她彙聚而來。
“借你的血用一下。”
流火溫和地笑著,看向馬紅俊的眼神中充滿了慈愛與欣慰,就像是在看以前的菲尼克斯一般。
“您,為什麼要女扮男裝?”
馬紅俊的嗓子發乾,他從來沒有想過,再次見到流火會是這樣的場景。
流火輕笑出聲,指尖的金光忽然大盛。
眾人腳下的祭壇紋路隨之亮起,投射出一幅幅古老的畫麵。
年輕的流火站在太陽的身邊,四周充滿了質疑她資曆的人。
她也曾化出鳳凰真身與惡獸廝殺,翎羽染血也不肯退後半步。
“因為力量從不在乎性彆。”
流火的聲音突然變得鏗鏘有力,火光中她的身影時而化作英姿颯爽的女將,時而變成威嚴的男性形象,“但愚昧的世人會在乎。”
不隻是馬紅俊,其他人也在聽到流火的這句話後有些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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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雖然沒有問出口,但是心中卻充滿著和馬紅俊一樣的疑問。
“鳳王,您...”
唐三出聲詢問,卻被流火抬手打斷。
借助馬紅俊血液中的殘存力量,流火的身體已經能夠稍微脫離金箭的範圍之內了。
她緩步走到他們麵前,拍了拍馬紅俊的肩膀。
“他已經接受了我的絕代傳承,他才是鳳王,而我,就隻是流火。”
唐三心中莫名有些難過,但是他也隻能尊重流火的選擇。
“那前輩,您帶我們過來要告訴我們什麼呢?還有,您為何選中了榮榮?”
流火抱歉地看向寧榮榮,對於讓她來承受這一切也不是自己的本意。
“讓你卷進來,非我本意,我很抱歉。”
如果不是阿波羅突然降臨...
流火抬頭望向祭壇頂部,那裡還殘留著光明之箭的金色餘暉,“他的神力觸動了金箭的封印,我也不會蘇醒。”
她的身影在火光中顯得格外虛幻,仿佛隨時會消散。
“我無法離開這座火山,隻能用殘存的鳳凰本源之力,去感應外界的血脈。也就是你,馬紅俊。”
流火輕聲道,手指劃過空中,帶起一串細小的火星。
馬紅俊下意識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裡正傳來陣陣灼熱。
“好在,我找到你了。但是最先感應到我的,卻是寧榮榮。九彩神女的心靈純淨得如同初生的鳳凰火焰,能穿透一切迷霧,感知最本源的力量。”
“所以我才能聽到那首歌謠?“
流火點頭,“隻有最純淨的心靈,才能成為媒介。至於究竟會選擇誰,我也沒有辦法。”
“前輩,您找我們究竟要說什麼,可是與那隻邪鳳凰有關係?”
“邪鳳凰?沒想到你們是這樣稱呼她的,倒也算貼切。”
流火的神色十分平靜,看不出一點波瀾。
直到話說出口,馬紅俊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所謂邪鳳凰,不也是流火的一部分嗎?
祭壇上迸發出熊熊的火焰,將他們圍住。
“她不是外來的邪物,當年我選擇將自身的黑暗麵分離封印,卻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事情,你們受苦了。”
流火朝著眾人微微頷首,火焰構成的長發垂落到地麵,濺起無數細小的火苗。
火幕中的畫麵愈發清晰,仿佛將眾人拉回了那個天地變色的時刻。
滔天黑霧中,流火獨自立於最前方,赤紅的戰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她身後,萬千鳳凰族人展開絢麗的羽翼,每一片翎羽都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沒有退縮,沒有猶豫,他們用身軀築成一道橫貫天際的火牆。
“也許冥冥之中,這一切仍舊需要他來做個了斷。”
流火的聲音從畫麵外傳來,帶著宿命般的歎息。
角落裡,阿波羅的光明金箭已經搭在弓上,弦繃緊的吱嘎聲像是天地間最後的悲鳴。
“你還在等什麼?快動手!”
流火背對著他,聲音比極北之地的寒風還要冰冷。
“除非你想看著世界毀滅。”
她張開雙臂,萬千金色的鎖鏈從心口迸發,連接著所有族人的手腕。
鳳凰禁術的代價正在顯現,最前排的年輕族人已經開始光化,他們的羽翼碎成金粉,卻依然保持著展翅的姿態。
阿波羅的指尖都在顫抖。
他看到流火後頸處那根自己最熟悉的羽毛正在禁術的作用下寸寸成灰,看見她背在身後的左手捏碎了自己送出的玉玨。
弓弦震響的刹那,流火突然仰起頭。
金箭貫穿心臟時爆發的強光中,她終究沒有回頭。
但阿波羅知道她在笑,就像當年被他撞見真容時那樣,帶著幾分羞惱,幾分決絕,還有他永遠來不及讀懂的情愫。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光明之神每次見我不是嫌棄就是恨不得殺了我。”
馬紅俊輕笑一下,儼然是對阿波羅以前的行為想清楚了。
“他的性格就是那個樣子,你多擔待吧。”
畢竟從那之後的千萬年,光明之神就一直被困在那個黃昏裡。
流火無奈地搖搖頭,也曾想起曾經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總是有些感慨。
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浴火獻祭的鳳凰之主,而隻是當年那個會因為阿波羅的固執搖頭歎息的少女。
火幕上的畫麵漸漸淡去,最終定格在遠處天邊一縷晨光刺破永夜,將凝固的黃昏撕開一道裂痕。
那光芒太過耀眼,讓人幾乎看不清其中是否有一道金色的箭影正逆光而去。
“前輩,難道您身後的這支金箭就是當初的那支?”
流火沉默地點頭,火焰構成的手指輕撫過胸口的箭傷。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整座祭壇劇烈震顫,黑曜石地麵上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
“它一直在這裡,斷掉的箭頭留在我的肉身裡,剩下的半截,成了拴住靈魂的鎖鏈,哪怕隻有一點氣息,也能永遠鎮壓。我指引你們過來,就是希望你們能幫我拔出這支金箭,讓我徹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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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完全明白了。
即便流火當年將黑暗麵分離封印,即便邪鳳凰已經獨立存在千萬年,但那支貫穿兩個存在的光明之箭,始終如臍帶般連接著彼此。
隻要金箭不拔,流火這縷氣息就會永遠被釘在光明與黑暗的夾縫中,不得解脫。
祭壇底部突然傳來鎖鏈繃斷的巨響。
無數黑紅結晶如活物般爬上流火的虛影,在她腳踝處凝成沉重的鐐銬。
更可怕的是,那些結晶表麵正浮現出與馬紅俊如出一轍的鳳凰紋路。
邪鳳凰正在通過這種聯係,反向吞噬流火最後的清明。
“它居然還存在著?”
馬紅俊的聲音嘶啞得可怕,他明明親眼看見阿波羅的光明之箭貫穿邪鳳凰的心臟,親眼看著那具黑晶軀體在神焰中灰飛煙滅。
流火的虛影在劇烈波動,金箭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鳳凰涅盤,本就是不死的輪回...”
她的聲音突然變成雙重疊音,一半清越一半嘶啞,“你以為,被消滅的,究竟是誰?”
祭壇突然裂開一道深淵,岩漿中升起半具黑晶骷髏。
那分明是流火的麵容,左半邊保持著神聖的鳳凰金冠,右半邊卻已經化為猙獰的骨相。
更駭人的是,骷髏心口處插著的——正是當年那支金箭的斷裂箭頭!
“看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