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從船長那蒼鬱的胡須下滲出一聲低笑。
他坐回了台上,重新開始自顧自地上弦、校準……他的手法非常專業,甚至於一般的樂手恐怕也不能如他般、在缺了一隻手的情況下尚能如此嫻熟地撥弄那樂器,等上完弦以後,他又一次將小提琴抬了起來,放到肩膀上。
“不必那麼警惕,你不是這裡的服務生,一些規則不必照單全收。”
在奏響樂章前,船長又開了一句口:
“那個蠢貨總是讓他的服務生來騷擾我,來打聽一些隻要他有腦子自有彆的方法打聽到的消息……我以為對他感到厭煩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而你,書店的店主,你也是帶著目的來找我的,不是嗎?”
關寒隻是微笑著,沉默著。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的船長朝其中一名海民望過去,說:
“你,說話。”
“……話?”
那海民如蚊子哼哼般說了一句,隨後船長看向關寒。
關寒依然沒有接話,於是船長開始演奏。
他演奏的曲子……非常之困難。
不知是否由於規則的認知協調功能,這首曲子也是來自於藍星的曲子,其創作者曾被懷疑為與魔鬼交易,而這一曲目也由於其怪誕而富有詼諧意味的曲調,被稱為“魔鬼的嘲笑”。
待這一曲拉完後,船長撒開琴弓,一旁的海民們有些警惕地鼓著掌……這種膽怯的鼓掌很快被一陣熱烈的、歡快的、似乎真情實意的掌聲所攪亂了,關寒放肆地拍打著自己的雙手,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圓形的、黑色的東西,隨後將它和剛剛寫下的紙條一起抓著,走到台上放到了船長的眼前。
他像叼著一根煙一樣叼起一根新巧克力。
“……”
“剛剛的演奏值得一份禮物,而現在,先生,我想讓您為我演奏一曲新的,有歌詞的曲目。”
“……哼、哈哈。”
船長盯著關寒的動作。
忽然,他笑了,笑聲沙啞如一隻野獸,他伸出自己僅有的一隻手,用那滿是瘡痍的破手套一下掐住關寒遞來的東西——一卷黑膠唱片,脆弱無比又毫無實際意義……在唱片的一角緊挨著關寒寫下的紙條:
小夜曲.1826.舒伯特。
船長將那唱片用指尖點到自己下巴前。
他端詳這唱片,好似端詳一枚盛了蛋糕的餐盤。
“多麼慷慨,”
他語氣有些譏諷地說,聲音吹出的氣息讓唱片瑟瑟發抖般搖晃:
“這還是第一次我被人打賞……你想要什麼,說吧。”
忽然,船長似乎又想起什麼,於是又笑了一聲,把那唱片放到一邊唱片落到桌子上的聲音出奇輕柔),抓住自己的小提琴和琴弓,把它們舉到關寒眼睛前麵。
他身上的氣息渾濁得幾乎令人窒息,尼古丁、煤油、海風、生鏽的金屬與沉淤的爛血……每當他逼近時,這種氣息就代替那冰冷的鐵鉤,直直刺進關寒的胸腔裡。
“或許,你也可以認為我現在就在演奏了,”
船長說:
“如果你無法將人聲當做一種樂器,你便無法真正欣賞音樂,書店店主,貴族‘姥爺’的寵兒,你應該不會如此沒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