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聲浮雲待君還!
霧慘雲昏的天空像一件厚重的黑袍,披在大地那沒有光澤且死氣沉沉的皮膚上。枯枝上時不時傳來的一聲聲鴉啼,將靜謐的空氣攪拌成一池汙濁的渾水。北山的墓地,近來常湧出一些令人魂喪神奪,惶恐不安的傳說。
那天,城北的王二喜,夜裡和狐朋狗友們吃飽喝足後,似乎酒沒灌到了胃裡,倒是把膽撐得比平日大了十倍。王二喜這個人,平日膽小到被老婆打罵都從來不敢還手。這天趁著酒勁,突然吹起牛皮,拍著胸脯打賭自己敢在北山墓地裡睡一晚。
酒壯慫人膽,二喜在墓地裡走了半圈,找塊空地坐了下來。坐下有些口乾,又有些疲乏。一陣涼風吹過,二喜酒醒了不少,突然懊悔起來。
自己平時怕老婆歸怕老婆,但是好歹老婆在整條街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姿色,這樣的老婆換了彆的男人,也是要心甘情願挨打挨罵的,因此並不丟人。但是如果這時候回去,剛吹的牛皮會給自己打臉,才是真的丟人。
沒什麼東西可倚靠的坐姿極不舒服,肯定是無法這般熬到天亮的。但若躺在地上,這墓林浮土太多,二喜平時睡覺本就愛翻身,經常在夜裡翻滾的時候被老婆打醒,或者一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如果在這墓地裡躺一宿,估計第二天帶著裡三層外三層的墓土回家,隻怕是會被老婆裹勻墓土,放在油鍋裡炸至兩麵金黃才罷。
突然,二喜見到了一塊埋藏不深,已經被野狗刨出,露出半塊棺材板的廢棺。不知是什麼鬼迷心竅,二喜越看這個廢棺越是順眼。
這個廢棺看樣子也是風化多年了的,連個墓碑也不剩下。如果把裡麵的幾十年老屍扛出來,自己躺在裡麵睡一晚,蓋住一半的板子,又能擋風,又能隔塵,怎麼想都是今晚這沒得選的的絕境裡絕佳的住處。
二喜醞釀些氣力,開始推移廢棺的蓋板。蓋板並不沉,很快就挪出了一寸的長度。然而二喜畢竟喝完酒,手腳都軟著,即使沒有花多大力氣,還是停下稍微歇了一口氣。
然而,在他停下的瞬間,棺材裡突然發出了一聲“哢噠”的脆響。
這一聲響可給二喜嚇得不清。不過他轉瞬又想到,野地裡的貓狗鼠兔也向來不少,估計是哪個小畜生拿這裡做了窩。想到自己在家裡被老婆打罵,今晚好算尋了個合適的住處,竟然還要和畜生搶窩。
一股子莫名的不滿讓二喜再次推挪了板子,一邊推一邊罵罵咧咧道:“你這小畜生彆在這裡裝神弄鬼,趕緊給老子滾出來,不然捅了你的窩!”
棺材裡又傳來一聲“哢噠”,正當二喜準備用石塊砸進去的時候,棺材的縫隙裡,伸出了一隻粘滿了泥土和血漬的手。那是一隻又瘦又小,像猴爪一般大小的手。說它是猴手,卻沒有猴毛,光光淨淨;說它是人手,它又過於小巧,整個的大小都不及二喜的一隻手心。隻見那手一把抓住了棺板的邊緣,從裡向外緩緩推著,似乎頃刻就要衝了出來。
“我的娘啊!”二喜從罵罵咧咧瞬間變成哭哭唧唧,拖著那被尿濕了的褲子一陣連滾帶爬。
“哢噠,哢噠”,身後的聲音還在響著,至於響到了什麼時候,有沒有追出來,第二天一早被人們發現昏倒在路邊的的二喜也不知道。
對於平時慫兮兮的二喜,在墓地裡過夜被嚇破膽,說了一堆沒有根據的鬨鬼傳言,街坊們至多是嗤笑一番。鬨鬼什麼的大概是他膽小又給自己挽尊的借口,大家嘴上安撫一番,轉過身便笑得前仰後合。
然而二喜的話並不是撒謊。
幾個好事的後生,為了戲弄二喜,便哄騙他一同再去一次墓地,把那個鬨鬼的廢棺挖出來看看裡麵到底躲著個什麼東西。
二喜雖然害怕,但是人多好壯膽,又是白天。雖然這個鬼是自己招惹的,萬一鬼出來後認出再纏上他,便是萬劫不複。不過如果沒有鬼,那便是酒後看花了眼自己嚇自己,為了安下心,二喜便壯了膽子一同前去。
墓地不大,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二喜就找到了上次鬨鬼的那個廢棺。二喜哆哆嗦嗦,指了指廢棺,便向後退去。幾個後生互相使了個眼色,一起推動了棺蓋。
才推開兩尺左右,棺裡便傳來一陣異樣的惡臭。一個手欠的後生便向棺內探去,看清了裡麵的東西之後,他不由得大叫了一聲,便趔趔趄趄向後栽倒過去,“哇”的一聲嘔了一地。
“大白天的你瞎叫什麼!”有人不屑地嘲道:“莫不是鬼手把你揪住了?”人群中一陣大笑。
“不是爪子,不是爪子……”沒等嘔吐的後生說完,其他幾人便一起把棺材全部拉開。隨後,眾人便全部驚在原地,霎時,嘔吐聲此起彼伏。
棺木裡並沒有出現那個傳說中的鬼手,卻有一具不正常的女屍。說她不正常,不是因為她異臭難聞,似新死不久;也不是因為她穿著華麗,不像普通人家的百姓。而是因為,她的臉皮從發際到下巴被完整地剝掉,臉上凝乾又腐黴了的暗紅肌肉明晃晃露在眾人麵前,眼珠整個暴突出來,已經看不出一絲人的模樣。
最令人膽戰心驚的是,這具有鬼手出沒的女屍,並沒有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