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記茶莊本不姓王,而是姓趙。當年王廷福是南邊逃荒來的,幸而與趙家小姐有了一段姻緣,這才做了上門女婿,掌管了趙家茶莊。誰知道沒幾年趙家小姐難產,母子皆亡,王廷福便立馬露出了貪婪的嘴臉,他將茶莊占為己有、冠上己姓,不多時娶了如今潑辣的王妻,還把前妻年邁的父母趕了出去,凍死在數九寒冬。
至於王家主母,她不怪自己丈夫花心濫情,而是將自己的恨意泄憤在那群被強搶、買賣進來的女人身上,打罵虐待,凡是進了王家的妾,基本活不過三年就香消玉殞,連一副完整的棺材都得不到,隻是被下人們草席一卷扔到了亂葬崗去。
而自小被寵溺偏心的王家子,小小年紀便有尋花問柳之相,府中貌美的丫鬟都逃不過他的糟蹋,一副歹毒心腸經常打殺堰都路邊的野貓野狗,倒是同他的父母如出一轍,並非良人。
這鞭子落在他們身上也算是替天行道了,隻是伏姣並不會將這些事情告訴反派。
在這個世界裡,因為人設限製,伏姣不可能做曾經那個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小茉莉,他端得是心狠手辣的劇本,便也隻能儘力維持。不過在行事之餘,天性純善的茉莉花妖還是秉持了一分自己的底線——利用、打壓的均是染了命案、心懷不軌之人,對於忠義赤誠之人他不會動分毫。
待鞭打聲落幕,王家幾人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子。
伏姣撫掌,“解氣嗎?”
阿嵐瞧著地上暈染的一片血跡,咽了咽唾沫點頭小聲回複“解氣。”
雖是血腥難耐,可落在他眼裡捱過了最初的驚異,更多的是一種暢然的舒爽,看著欺壓自己多年的歹人落到如今這個地步,阿嵐這才有了一點今日不同往日的實感。
中貴大人滿意了,立馬領著小孩兒往南寮趕,至於王記茶莊,倒是不開也罷,總歸有地方官員願意為了討好上級而做出正確的處理。
一行人回南寮的時候正趕上正月末的大雪,磚紅的城牆上白茫茫一片,宛若鵝毛翻飛,正如了一句“未落柳絮因風起”,瞧著倒像是春日落下的光景,隻是踏出馬車的那一刻能感覺到的就隻有凜冽寒意了。
伏姣有在皇庭中坐轎子的特權,他手裡抱著祥瑞的麒麟小暖壺,嗅著嫋嫋青煙斜倚在椅背上,阿嵐乖順地半跪在一側,攤開微微顫抖的掌心等候著中貴大人的發落。
“一張紙寫了十來個字,瞧瞧你錯了幾個?”轎子裡青年散著白發,指尖裡轉著十多寸的金絲玉杆煙槍,慵懶的嗓音帶著沙啞,像是午後剛剛睡醒時的倦怠模樣。
“錯了四個。”阿嵐低聲回答。
“自己說,打幾下。”
“回先生的話,是四下。”
“那便忍著吧。”話落,略燙的煙槍頭就唰唰打在了小孩的掌心,四下來的很快,不多時阿嵐的手掌就通紅一片,熱辣辣地腫起來,同手腕上的皮膚對比鮮明。
“這次能記住嗎?”中貴大人並不愛抽煙槍,但他卻慣是喜歡嗅著那微熱、辛辣中帶著煙火和木質的氣息,便總是燃著價值頂普通人家一年生活的煙卷消遣。
“記住了。”阿嵐握緊手掌,那煙槍打在上邊算不得有多痛,比起兒時在王家受得苦楚,這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記住就走吧,帶你去見見你的親身父親。”伏姣先一步踩在了漫天的大雪之,他飄搖的長發與地上的白雪融為一體,乾淨地像是山野中的妖精。
他並不故意等身後剛爬下轎子的小孩兒,而是一邊走一邊道
“你的父親是天下最尊貴的存在,乃是當今聖上,姬氏王朝的主人,姬箜。”
“十五年蟄伏,二十有八登基,如今正值而立之年,接你回宮便是因他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若是你可堪大用,往後龍袍加身、冕旒冠頂也不無可能;可若是你庸鈍蠢笨,大約隻能為傀為儡,碌碌一生。”
“小孩。”走到盤龍殿之前伏姣忽然止步,他回頭看向那個追逐在自己身後的小孩兒輕聲道“你喚我一聲先生,我便教你厚黑權謀,但日後的造化就看你自己的成就了。”
“是成是敗,皆是你一人。”
“先生……”不知為什麼,阿嵐感覺自己在中貴大人身上看到了一種浮動的微光,亮得他心頭發顫。
“進去吧。”
這一次,阿嵐主動伸手拉住了青年的袖口,隨著對方緩步踏入了暗沉沉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