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那頭,若急著回去,隻會給人當槍使,且等他們打出個好歹來,這頭再回去,以逸敵勞,在此之前,咱們就在西北呆著,該招兵,該買馬買馬,咱們是禦胡之功,豈不比那個清君側的好聽些。”
“那頭固然是勞,可咱們若真與胡人交戰不休,到時候又如何稱得上逸,殘兵對殘兵,那頭還占了地利,姑娘怎麼就能確定,勝算在咱們這頭。”
薛淩笑道:“你看,可不就是,今日把那狗找出來,實在找不出來,你說的也不是不行,劃界為線,劃給它。劃劃劃,你們想怎麼劃就怎麼劃。”
霍知見她鬆了口,自個兒也舒了口氣,笑道:“姑娘說的也是,既有好的法子,試試無妨,隻是姑娘說的這人,咱們又不能在胡人營地裡隨意走動,如何去找呢?”
“正為著這事兒,咱們來時,不是帶了許多瓶瓶罐罐,你且準備點,近兩日跟我往水源地亂竄些。不管人藏在哪,他總要喝水吃飯,穿衣作衫。
依我看,他的衣物用具,必定是和拓跋銑等人的在一處,但他比拓跋銑矮一些,而且拓跋銑日常隨軍,穿的是皮甲,那蠢狗穿的卻是普通布,隻要認出來了,多給我倒些上去。
人不能亂竄,馬瘋了聞著味就過去了。”
霍知道:“原如此,姑娘怕不是早打定了主意,所以昨日不在帳裡,倒要我等白白擔心。隻是,我看拓跋王謹慎,隻要咱們一鬨出動靜,他必會將人移走。”
薛淩笑道:“無妨,想妥了法子再找人。”
雖她昨日不是去找那蠢狗,倒也不必儘數說與霍知,又道:“你們各自都跑遠些,何必畏畏縮縮,都說這裡無事,量他不敢動我。”
霍知心想:敢不敢動你難說,但動我二人必然是敢的。他仍不太認同薛淩所言,隻覺成功率微乎其微,然也承認若能真如薛淩所想,確更好些。
西北大勝而歸,算是坐穩了一方兵力,京中不管誰贏,皆無力造次,魏塱一死,太子繼位順理成章。
至少她有句話是對的,回京還早,再周旋些日子無妨,霍知笑道:“也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試手無妨。”
薛淩回頭笑道:“正是此理,所以咱們各分各道,不必拘束。”她與薛淩道:“將人留與他們,有什麼事兒,照應著些,你我同行即可。”
霍知拱手:“姑娘客氣,無需如此。”
話落薛淩已催馬跑處好幾步,薛暝拍馬跟上,周遂望了望霍姓二人,道:“咱們先回?”
霍知笑道:“無妨,我們也各處走走。”說罷揚手招了霍曉,走出些距離,霍曉先道:“聽她的,還是聽京中的。”
霍知道:“京中不就是讓聽她的,若能不丟寸土,你我今生最大的運氣就是在這兒了。”
霍曉又道:“何必非得死了沈元州,咱們有錢糧在手,隻需要近到他身邊,博取信任,保他向新帝稱臣即可。”
“他不死,來日翻起沈家事,還了得,死在今歲,正是時候。死在城牆上,是當今天子之過。死在...”霍知指了指薛淩跑走的方向,道:“那位手裡,就是沈家自身之過,跟咱們沒半點關係。
要是死在以後,這話可就難說了。
何況,他不死,怎麼輪得到你我千秋?”
薛淩一如昨日跑至天黑許久,回紮營處還沒下馬,即見拓跋銑的人在等,說在候她。薛淩心下生疑,踩馬鐙子上邊往下邊問:“候我作甚。”
那胡人漢話說的順溜,揚著臉道:“你們南人說要降,非等你進去呢。”
薛淩全是快活,沒計較這人鄙夷態度,順手將馬鞭甩與薛暝,嘟嘴道:“這蠢狗瘋了,今日又來。”
說話間從馬背上搭子裡掏出一個水囊來。擰開塞子,湊到鼻子底下聞了一聞,喜的眉開眼笑。
原水囊早已倒空,裡頭是滿滿一囊鮮紅荊杞,這玩意春果年年三四月間生花,花儘則掛果,六月初初便能吃,若是不向陽的地兒,就掛秋果,八九月也能摘。
今日遇著一大篷,沒帶旁的東西,隻能水囊倒空了裝。她念叨了好幾回,道是今年夏天真是來的早,幼時不到六月斷見不著熟的。
白日吃了好些,這回打開,還是忍不住小心倒了些許出來,攤手要與薛暝,薛暝輕搖頭,笑道:“明日再拿東西去裝就是。”
胡人又催:“你倒是快著些,等你半天了。”
薛淩手移過去,沒好氣道:“不然你也來點?”話如此說,卻是揚手儘數丟進了自己嘴裡,又將水囊丟與薛暝,含糊道:“你替我先拿回去,彆沾了臟東西”,說罷鼓囊著腮幫子往拓跋銑帳子去。
薛暝憂她安危,捧著著水囊追上道:“稍後再拿回去不遲,耽誤不了多久。”
她想也是,一口將嘴裡咽下,近乎蹦跳著往拓跋銑帳子走,人沒進到裡頭,負手在背站簾門口,先驕縱問了句:“什麼破爛兒,非要我來瞧。”姑娘家聲脆,霸道不足,刁蠻有餘。
話落抬腳囂張往裡,拓跋銑照例坐於帳內正位,前方地毯上站著個四五十歲樣貌中年男子,背對薛淩,隻瞧見衣衫老舊,身形消瘦,頭發白了一半有多。
嘴裡果子餘味還在,她向來得意忘形,口無遮攔,一邊大步走,一邊隔著老遠衝拓跋銑高聲調笑:“怎麼來了個老不死,你也非要我過來。大晚上的....”
人沒到跟前,魯文安緩緩轉身。二人相隔數步,薛淩停腳收口如見鬼,大驚失色一手將身後薛暝扯到了身前。
大抵想著不對,又將薛暝扯回來推往一旁。他捧著那水囊沒放,猝不及防來回倒騰兩步,裡頭荊杞撒出來,七零八落咕嚕嚕滾了一地。
他不知所以,抬眼看薛淩盯著那老不死,似乎是被嚇住了,手足惶惶無措,一臉慘白呆若木雞。
薛暝跟著看過去,隻覺魯文安暮氣沉沉,麵帶苦色,並沒覺得這老不死有何處嚇人。京中老不死見多了,不差這一個。他看薛淩實在慌,輕道:“不然明兒再去摘,地上的就彆要了。”
拓跋銑在椅子上遙遙一指,笑道:“怎麼,二位認識?我就說他非得等你,原來是他鄉故人。”
薛淩回神,埋頭大步上前,與魯文安擦肩而過,將他與拓跋銑隔斷開來,複抬頭冷道:“認識怎麼了,我在城裡十幾年,還不許有個沾親帶故?”
她喜怒都在臉上,再不複前兩日舒爽笑意,明眼一瞧便知,何況拓跋銑,當即拍了手道:“好說好說,你早些說來,看在你的份上,好歹讓人給他搬把椅子。”
他起身,緩緩往薛淩麵前走了幾步,笑道:“既然認識,那今天你親自送他回去。替本王看看,城門開還是不開。
他招手,待幾個帶刀的胡人無聲圍上來後,續道:“不開也好,你們南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樹倒猢猻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