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倏然而至,梁正嘴巴動了動,似恨不得吞回這句話。
“在你們眼裡,我意誌力就那麼脆弱,就乾不過那玩意?”
本心像石頭,在歲月長河裡被衝刷失去棱角,遭黏膩青苔附著與蒙蔽。
薑揚語氣鋒銳如刀,削去本心上附著的險惡,與其說針對梁正他們,不如說是反抗自己的命數。
“話說難聽點,你彆介意,如果有天我不乾了,我希望自己是像你一樣沒法乾了,而不是像我現在這個樣子,人家會問你是不是乾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被人給踢出來了。”
梁正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平安退休不行嗎,什麼要像我這樣,缺斤少兩的,有什麼好的!”
“再怎麼樣你也是堂堂正正的退下來的。”
“……”
“我看報紙上說,公安民警的平均壽命是58歲,刑警還要低一點,像我們這種估計還要打個折扣。我才活到平均年齡的一半,哪敢想退休那麼遠。”薑揚半是感概地說,“你們也不用勸我,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我身上有汙點,正式脫下那身警服前我得把自己洗清了。”
梁正不忍心直視他,望著外頭像自言自語,“那不關你的事,換誰誰也逃不了。”
薑揚隻嗬嗬笑。
這種安慰他一定膩了,梁正忙轉移話題,“那嫂子怎麼辦?”
“啊?”薑揚一時反應不過來。
“……”
“哦。”稱呼跟人對上號,薑揚神情有了一絲和緩。
“你們會結婚吧?”
“結婚?”聲調抬高,薑揚比剛才更激動,那表情簡直在說你開什麼玩笑。
“……”
薑揚自知失態,堆起笑著挽回麵子,“沒想那麼遠,順其自然吧。”
“我看嫂子人挺好的。”
薑揚默許了這個稱呼,掏了掏耳朵,“那當然。”
梁正沒想他這般不謙虛,一時無語。
“哎——”薑揚抬抬下巴,“水姐說你沒談過戀愛是真的吧。哪有一談戀愛就想著要不要結婚的。”
“……”婚戀觀受到衝擊,梁正說“你跟小綿羊在一起那麼久也沒想過?”
薑揚本不太習慣跟男人聊感情,隻是梁正比他小幾歲,權當給後輩當前車之鑒了。
“我跟她在一起才多少歲,二十出頭更不會想結婚那麼遠。談了兩年多吧,真正在一起時間還沒半年。”回憶在他臉上呈現出晦暗的神色,“不過到底是我害了人家,所以你那樣的想法其實也挺好的,談了就好好在一起過下去。”
梁正被誇得莫名其妙,隔著褲子無意識撫摸那截殘肢,沒有接腔。
台上的手機忽然響起,薑揚瞄了一眼,說曹操曹操到。他屁股也沒挪,接起電話。梁正攤開一份報紙,埋頭看起來。
“喂,許醫生。”
那頭聽到這個稱呼,嫌棄地嗤了一聲。
唇角被那小小的聲音牽起,他柔聲道“怎麼了?”
“你現在有空麼?”
“想我了?”
“嗯。”
薑揚在這毫不猶豫的回答裡心臟跳快了幾拍。
他說“你在哪,我去找你。”
許連雅邏輯清晰地說明緣由,“我店裡那個男員工請假三天了,到今天第四天還沒來,電話打不通,我想去他家看看怎麼回事,你陪我好麼?”
“行。”
許連雅和他約了見麵的地點,掛了電話。
薑揚說“有點事,先走了。”
梁正從報紙裡抬頭,嗯了一聲。
瞧他神色有異,薑揚逗他“乾什麼,舍不得我啊。”
“……”梁正顯然跟他打不成平手,隻能低頭直翻報紙。
“我是羨慕你。”梁正在心裡頭說,也隻能在心裡頭說。
薑揚如若安慰他,必會先撕開自己的傷口,告訴他還有比他更慘的自己。最後將會演變成互舔傷口,這偏離他設想的軌道,斷然不是他想要的。
薑揚騎摩托回去路上,又把梁正的問題思考一遍,結果依舊惘然。
他喜歡她嗎?
那廢話。這個女人獨立直爽,讓男人覺得省事,可又不禁想讓她多點事。
他愛她嗎?
可能有一點點。這個女人不動聲色的善意,於看慣血色和貪婪的他像一場春雨,洗滌他,滋潤他。
薑揚把她代入伴侶的位置,覺得這樣下去似乎也未嘗不可。
雖然他說過“我愛你”,清醒如她必然不放心頭,更不會在情變時將之作為感情證據。
如果還有機會說出這句話,他一定會先和她坦白,他的過去,他的謊言。
也許也是走向岔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