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邊的身影頓一下,卻沒回頭。
許連雅又走進些,“吉祥——!”
這會吉祥再裝蒜也無濟於事,車鬥裡的阿康早替主人應了聲。
吉祥隻好抬頭,臉上掛著一貫的憨笑。
“你過來一下。”許連雅朝他招手,先行回了店裡,吉祥不得不跟上。
吉祥把肩頭的蛇皮袋擱回車鬥,三輪車來到許連雅店門前,阿康又吠了幾下,吉祥用教育的口吻道“你留在車上,不能進去。”
阿康委屈地嗡一聲,百無聊賴地臥倒。
正是天熱,吉祥身上那股汗酸和垃圾帶來的腐臭味發酵出來,自己習慣了聞不出,進去彆人的地盤才窘迫地發覺,這讓他如坐針氈。
其實寵物店也有一股濃重的味道,混合著藥水、動物毛發、寵物糧甚至寵物排泄物的複雜氣味。多一種許連雅一點也不介意。
“坐呀,站著不累呀。”許連雅隨意道,“這麼晚還沒收工嗎?”
她越是客氣,吉祥越是如做錯事一樣不自在。
吉祥依舊拄著拐杖立著,說“許醫生,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許連雅也不再勉強他,挨在茶幾邊平緩地開口。
“我隻是想問問你門口塗鴉的事。”
吉祥臉色一頓,笑容消失了。
“吉祥,我不是懷疑你,我知道你跟寫字的不是一夥人。”許連雅說,“門口裝了攝像頭,我都看到監控了。”
吉祥乾燥的嘴唇張了張,滿眼驚訝,不自在地換了一下拄拐杖的姿勢。
“你乾嗎把字都塗掉呢?”許連雅特意放輕語氣,使之聽上去更像歎息,而不是質問。
“哎……”吉祥為難地說,“那些人,太壞了!寫得太難聽了……我怕你看到了不開心……”
“是嗎……”許連雅有些哭笑不得。“你就不怕那些人發現你把字塗掉了,會找你麻煩?”
吉祥?一時語塞,“沒……沒想那麼多。”
“大半夜的你怎麼還在外麵呢?”
聽起來像懷疑這樣的巧合,吉祥笑著解釋道“白天天太熱,出來一會就受不了了。我現在一般都是晚上出來。早上五六點垃圾車就會把垃圾都運走,我得趕在那之前……多撿點。”
提起謀生之業,吉祥總歸有點不好意思。
許連雅倒了杯水給他,吉祥倒是接過喝了。她坐到茶幾邊,有些傷腦筋說“大半夜你去哪裡找那麼多噴漆呢?”
對話進行了一陣,吉祥也放鬆了一些,說“晚上很多年輕人到處畫畫,我去找他們要的。”
許連雅點了點頭,發現沒再有其他可問,屋裡?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吉祥把一次性杯子放回茶幾,說“許醫生,要是沒啥事,我就先回去了。”
許連雅也站起來,頷首道“打擾你了。”
吉祥擺手,“沒那事,許醫生。我晚上都在這附近,您要有什麼問題,再叫我……”想來也不會再有什麼事,吉祥一出口又為自己自作多情羞赧。
門外忽然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吠聲,一聲比一聲激烈,吉祥和許連雅不約而同望向外頭。
兩條黑影拉開玻璃門闖進來,掄起手裡的鋼管,前一個朝吉祥去,後一個衝許連雅來。
吉祥拄著拐杖,本就行動不便,棍風襲來,躲得一個左支右絀。
許連雅記起先前準備的棒球棍就藏在櫃台底下,她躥進櫃台,一手抄起球棍,一手扯過椅背上的毯子,嗖地蓋追來的男人臉上。來者不善,她也顧不上講理,雙手執棒,揮了出去。許連雅比尋常女人多點力氣,可準頭不行,一棒過去也不知砸到了哪,男人隻是悶悶哼聲,沒有倒下。
男人氣急敗壞扯開毛毯,嘴裡罵罵咧咧,咬準許連雅劈過來。
鬥力氣許連雅占不了上風,她隻好借著身形靈活東躲西藏,躲不過就格擋一下,男人硬是吃不到便宜,可遭殃的全是店裡的東西,乒乒乓乓,混著薩摩耶的哀嚎,聽得許連雅焦心又痛苦。
吉祥苦在這副殘缺的軀體,加之瘦削力弱,不一會便如連根拔起的稻草人一般被掀翻在地,嘴角溢出鮮血。想來是腦袋挨了一棍,許連雅自顧不暇,連抽身報警的力氣也沒有,而隻這麼一分神,她肩膀吃了一棍,震得她球棒咣當脫手。
掄倒吉祥的男人放心地把她交給另一人處理,目標移到了貨架上。
對付許連雅的男人趁機要往許連雅身上撲去,倒地的吉祥勉力撐起腦袋,使出最後的力氣吼“阿康,咬他!咬死他!”
他一張嘴,血流得更凶猛,夾在一字一字裡噴出來。手也不敢歇著,怕阿康聽不懂,顫顫巍巍地指向許連雅身邊的惡徒。
“咬死他——!”
吉祥平素性格溫和,尤其妻兒亡故、自己苟活下來後,更是帶著幾分自卑的懦弱,“咬死他”是他這輩子發出的最殘忍的命令,就算這樣的惡意反噬自己,他也覺得值了。
他不能讓許醫生受傷。吉祥牢記著趙晉揚的吩咐。“你晚上路過許醫生的店,多幫我留意一下,有什麼人來找她麻煩,馬上通知我。”在他眼裡,這位趙警官一身本事,如今卻要拜托他這個殘廢幫忙盯梢,想來也是走投無路,這份信任,他拚了老命也要對得住。
這一間隙裡,徒手應敵的許連雅又狼狽地挨了一棒,整個人被撞到破碎的貨架上,背上火辣辣的一片。
阿康早從車鬥蹦到門口,對著店裡狂叫,這回像聽懂了指令,甩開蹄子跳上去咬那人的小腿。
那人未料到畜生也來幫襯,啐了一口,正要動手,許連雅逮住機會左手抓過男人的右袖,受傷的右手忍痛抓他的前領,使出趙晉揚教過她的那招大外割,將男人狠狠摔倒在地。
阿康依舊在撕咬著男人的小腿,男人嗷嗷的救命聲吸引了同伴,同夥的鋼管剛要砸下,門口倏然鑽進尖銳的呼聲——
“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媽的!”站著的男人罵了一句,來不及辨彆警報真假,攙起同伴往外逃。阿康依舊不鬆嘴,男人罵了一句“畜生死開”,一腳踹它肚子上。
隔壁窗簾店的老板娘穿著睡衣,戰戰兢兢在門口張望片刻,才踮著腳繞開玻璃碴子進來,嘴裡又是哀歎又是安慰。
“哎喲……我的天……我聽到又是狗叫又是砸東西就過來了……我的媽呀……這些都是什麼人啊……”她攙扶著搖搖欲墜的許連雅,“彆怕彆怕,我剛報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