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痞子!
送到醫院時,吉祥已經昏過去。長期的營養不良,讓他羸弱得如一顆斷了根、將近枯萎的樹,強風刮來便倒了。
來的路上許連雅的手一點一點恢複知覺,手指已能順利收回,隻是略為僵硬無力。
她問醫生需不需要拍片,醫生說能動的起來按理說沒大礙,要是不放心他就開單。
許連雅想了想,嫌麻煩地說“那不用了。”醫生隻給她開了些外用消淤血的煙酒。
被打過的地方像骨頭被拆了一樣,辣得發麻,背上撞到貨架,擦出了淩亂的傷口,萬幸都是些小傷。許連雅在清創室簡單處理了。
吉祥還在搶救室,一個護士出來找到了她,問她是不是家屬,需要簽手術知情書。
“……不是。”許連雅如實回答。
“那你認不認識他的家屬,幫忙聯係一下。”護士爭分奪秒地說。
“……不認識。”許連雅陷入迷茫。
護士沒辦法地皺了皺眉頭,跑去掛號處隔著小窗口和裡麵人交談了一會,裡麵人給她遞出一張紙條。
“病人以前來過我們醫院,登記過緊急聯係人號碼,我聯係一下看看吧。”護士順便跟她說,回到護士站打電話。
許連雅以前聽趙晉揚提過,吉祥是一個人流浪來這邊的,也不知能登記的緊急聯係人是誰。她想岔了,也許那隻是一個捏造的號碼。
許連雅覺得不能白等,她撥下趙晉揚的電話——那些賭氣和下定決心此刻就暫且擱一邊吧。
電話占線。
許連雅又是一陣茫然,她最近經常腦筋轉不過來,無端反應遲鈍讓她愈發焦躁。
護士打完電話過來,說家屬聯係上了,正在趕來的路上。
許連雅從長椅上站起,問還有沒她可以做的。
“不用,你就在這等著吧。”
許連雅又坐回椅子上,行動遲緩的感覺像提線木偶。
呆了片刻,她忽然想通了,又打了趙晉揚的電話——這次很快被接起。
“連雅。”那邊先出聲。
許連雅有奇怪的清醒感,仿佛一下子被人從水裡撈起來,得救了。
“……是我。”她說。
“怎麼了?”他那邊傳來深夜電台的廣播聲,許連雅猜他在車裡。
“吉祥進了醫院,你有空過來一下嗎?護士說聯係上了家屬,我覺得應該告訴你一聲。”許連雅說得很快,怕一被他插話,這交談就沒勇氣進行下去了。
趙晉揚果然說“我在路上,他們剛聯係我。”
許連雅一下子省掉了後麵要交代的話,一時無語。
那邊像感覺到了,安慰性地說“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就到。”
許連雅慶幸他沒有問她為什麼也會在醫院,因為她還沒準備好答案。
人來得很快。許連雅在他急促的步伐裡站起來,指指護士站,“那邊。”
兩個字免去了開場寒暄的尷尬。趙晉揚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見醫生、繳費、簽字,趙晉揚辦通一切後許連雅迎上去問他怎樣。吉祥的傷情讓他們暫時撇開微妙的關係。
“外傷沒什麼大問題,可能是肝這塊有點……”趙晉揚一邊折疊收據一邊說,“現在掛著藥水,等明天醒了做個ct查一下。”
兩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先撤離的是許連雅。他目光深處的留戀,黏著上那就再也舍不得剝掉了。
短暫的沉默被兩個前來調查的警察終止了。來之前許連雅報了警,跟其中一個警察打過照麵。他望向趙晉揚,問“這位是?”
“……朋友。”
“男朋友。”
趙晉揚被她的措詞揪了一下,而許連雅自若得罔若未聞。
警察來問砸店的事,許連雅先說了那晚的塗鴉。
“哦?”接話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民警,從筆記本裡抬頭覷了她一眼,“碰到這個有報警了嗎?”
許連雅搖頭。
老民警咳嗽般笑了一聲,低頭在筆記上記錄,感歎著“你們太掉以輕心了,都以為自己可以搞定,太不信任警察的能力了。”
許連雅沒搭這話頭。
老民警又問“初步估計是仇家報複,你平時跟人有什麼過節嗎?”
許連雅斟酌著,說“沒印象。”
“好好想想。”
許連雅配合地靜默一會,才說“沒想到。”
飽含深意的目光往趙晉揚那邊停頓片刻,老民警說“或者跟你有關的人。”
趙晉揚眉頭蹙了一下,也不知他打著什麼算盤,沒插半句話。
即便他是問題根源,許連雅也不打算多說,替他應道“應該沒有。”
老民警覺察出她的不合作,收起本子,說“好,如果想起了什麼,請隨時聯係我。”
他又問了當時店裡的另外一個人在哪,得知暫時還未醒來的消息,便說明天再來。
至始至終趙晉揚一言不發,恐嚇塗鴉和砸店背後隱情也許他比許連雅更清楚。對同行的不配合,對這件事仿佛置身事外的態度讓許連雅寒心又惱火。她本是不應該怪罪於他,如果他從那天就銷聲匿跡,許連雅隻會自認倒黴,可他偏偏隔岸觀火一樣出現了。
“你有沒有傷到?”趙晉揚像是才厘清了來龍去脈,問道。
許連雅像才注意到這個人似的,“你還沒走麼?”
故意的冷漠反噬了自己,許連雅忍著沒去看他的眼睛。
“我先送你回家。”
“我問的不是這個。”
也不知趙晉揚以何種目光注視她,許連雅躲開了四目相對,卻沒避開成為視線焦點的強烈感覺。
他含糊地說“還有點事要打點。”
他開口的瞬間,許連雅險些以為答案是“不走了”,聞言才知心理暗示作祟罷了。
“我自己回去。”
說罷,許連雅便要邁步離開,趙晉揚著急拉住她的胳膊——正好是受傷那條,疼得許連雅呻吟了一聲。
趙晉揚也是驚著了,鬆開手,“哪受傷了?”
“沒事。”
“我看看。”
許連雅偏開身,扯得肩膀隱隱作疼,“沒事!”
他的手縮回,語氣卻強硬起來,“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趙晉揚和許連雅無交談地回了她的住所。
許連雅換了睡衣擦藥酒,姿勢彆扭,越擦越氣。她拈著藥酒瓶開了浴室門,趙晉揚還沒走。
不知先看到藥瓶、聞到藥味,還是僅僅默契使然,趙晉揚向她走來,默默接過瓶子。
許連雅對著鏡子,趙晉揚站她身後,鏡子又蒙上一層水汽,看不清眉眼。許連雅忽然伸手擦了擦,後麵人立馬道“彆動。”似乎還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