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些積血一瀉千裡的模樣。
雖然明明知道這是幻聽,但是鄭毅的耳畔依舊仿佛響起了“嘩啦啦”的聲音。
就好像奔湧的黃果樹瀑布。
一瀉千裡,蕩氣回腸。
暗紅色的血液混合著血塊,很快便將第二個胸瓶填滿。
一旁的楊雯眼疾手快,飛快地將第三個胸瓶換上。
血液混合著血塊,好像夾雜著熔岩的岩漿一般,湧入了第三個胸瓶。
第三個胸瓶很快被填滿了大半。
這時,沿著胸管不停傾瀉的積血,仿若汪洋大海,變成了潺潺流水。
積血的宣泄終於停下了腳步。
鄭毅蹲下來看著胸管,隻剩下一些殘存的積血瀝瀝淋淋地沿著胸管流入了胸瓶當中。
鄭毅拿起了探頭,再一次地放在了患者的胸壁上。
這一次,患者的左側胸腔裡清澈透亮,再也沒有看到積液或者血塊的影子。
楊雯看著超聲機畫麵的圖像,又看了看鄭毅。
隔著口罩,都能看到鄭毅喜笑顏開的樣子。
“怎麼樣?”看不懂超聲的麻醉師,終於忍不住先開了口。
“嗯,積血引出得很乾淨。”鄭毅聲音不大,但是卻響徹了整個手術間:
“並且從引流來看,沒有活動性出血。”
“這麼說……”麻醉師的聲音略顯猶豫,但是明顯變得輕快了許多:
“我們成功了?”
“嗯。”鄭毅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抑製不住的笑意:“成功了。”
“太好了,成功了!”楊雯第一個蹦了起來,興高采烈地鼓起了掌。
“成功了!”安慧也在旁邊笑著拍著手,一身的疲憊仿佛一掃而空。
成功了。
又成功了。
終於,又成功了。
掌聲夾雜著喜悅的笑聲在手術間裡回蕩。
這掌聲和笑聲不僅僅是給鄭毅的,還是給手術間裡所有人的。
不,不隻是手術間。
還有已經離去,還在介入導管室裡奮戰的介入室護士和技師的。
並不是隻有做大手術,做高難度的手術,才能讓醫護人員獲得成就感。
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患者避免一次大手術。
這種成就感。
哪怕是做上十台八台大手術、高難度手術,都遠遠的比不上。
“上醫治未病,中醫治欲病,下醫治已病。”這句話雖然是中醫《黃帝內經》的內容,但是放到任何一個醫療場景,都永遠適用。
“患者目前生命體征穩定,可以進行麻醉複蘇了嗎?”麻醉師的聲音帶著興奮響起。
“可以。”鄭毅看向了麻醉師:“拜托了。”
“沒問題!”
從導管室一直跟到了手術室,麻醉師的身體早應該被疲憊所充滿。
但是現在的他卻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的疲倦,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麻醉藥減停,計算代謝時間。
……
“喂喂喂,醒醒!”麻醉師拍著患者的雙肩。
千呼萬喚之下,患者略微有些迷茫地睜開了眼睛。
“鄭總。”麻醉師看向了鄭毅:
“患者醒得比較快。”
“是帶著氣管插管去icu?”
“還是觀察一會兒,拔掉氣管插管,回普通病房?”
“先去複蘇室觀察一會兒吧,如果患者蘇醒順利,可以直接回普通病房。”鄭毅的語氣裡已經充滿了自信。
icu是什麼地方?
重症監護室。
那麼,什麼樣的患者會去icu?
病情危重,隨時可能出現生命危險的患者。
再或者,做完手術後麻醉蘇醒得比較慢,需要呼吸機等生命支持設備的患者。
比如說傳統開胸心臟手術的患者,就是這樣。
可即便如此,而對於部分心臟手術後恢複快的患者,可能開胸心臟手術後幾個小時就可以從icu轉回普通病房,甚至都可以離床活動。
鄭毅還記得自己讀博士的時候,曾經去國外進修過。
進修的時候,他曾經親眼目睹到,患者在手術後立刻拔除了氣管插管,並且在第二早上已經自己抱著一碗酸奶在喝的一幕。
那一幕一直讓鄭毅記憶至今。
再看眼前的這位患者。
在手術之前,的確有著生命危險。
但是現在,患者的生命危險已經解除。
隻要患者麻醉蘇醒得好,為什麼還需要去icu?
“好!我也是這麼想的!”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共鳴,麻醉師好像打了雞血一樣,“走,我們先去複蘇室。”
“奶奶,好好喘氣。”麻醉複蘇室裡,看著患者呼吸穩定,麻醉師對著患者說道。
即便帶著氣管插管,也能清晰地看到,患者微微點頭。
“我拔管了。”麻醉師小心翼翼地解開了氣管插管的固定帶,伸手一拔。
“咳咳……”患者這一聲咳嗽,標誌著氣管插管正式被撤除。
畢竟歲數大了,剛經曆過麻醉,患者腦子裡還是有些混漿漿的。
睜著眼睛看著鄭毅和麻醉師,好半天,她才認出來他們是誰:
“啊,大夫啊……”
患者用沙啞的嗓音,說出了第一句話:
“嘴好乾啊。”
“奶奶,堅持堅持。”鄭毅俯身患者身旁輕輕地說道:
“再過幾個小時,你就能吃飯喝水啦。”
患者看著鄭毅,好半天後,才點了點頭。
考慮患者歲數比較大,鄭毅和麻醉師又在複蘇室裡待了好一會兒,確定患者呼吸和心跳都沒有問題之後,這才準備推著患者走出了手術室。
“我先去和家屬交代一聲。”鄭毅和麻醉師打了個招呼。
“行,你先去忙吧。”麻醉師拍了拍胸脯:“這裡有我,你放心。”
鄭毅剛一出手術室,患者女兒就一臉急切地迎了上來。
“大夫。”患者女兒看著鄭毅:“我媽怎麼樣了!”
“阿姨,你先彆激動。”鄭毅看著患者女兒:“您先聽我說。”
“我媽是不是不行了!”聽著鄭毅這仿佛電視劇裡的口吻,患者女兒已經腦補出了無數的劇情:
“我在家屬等候區看到我媽媽名字後麵的‘手術中’三個字滅了,我就感覺不對勁了。”
“按照你們和我說的,這可是兩台手術。”
“哪有不到三個小時就做完的。”
“我就感覺不放心……”
說著說著,患者女兒都快哭出來了。
鄭毅頗為無奈地看著患者女兒,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患者家屬總願意腦補出那麼多悲觀的畫麵。
雖說萬事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但是鄭毅一直覺得,凡事先往積極的方向去想,才是最應該做的事。
“家屬。”鄭毅的語氣裡寫滿了無奈:“您先聽我說好不好。”
“好的大夫。”患者女兒看著鄭毅,眼淚都快從眼眶裡出來了。
從她嘴裡說出的話,讓鄭毅又是無奈,又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