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把人送出府門,目送他們坐進各自的轎子裡,施施然離開。
要說魏廣德對於他們跑來想入股北方商會沒有一點不滿是不可能的,不過當時魏廣德要想明白了,銀子是賺不完的。
相對於那點銀子的利潤,魏廣德還是更看重讓這些勳貴從此放棄對土地的執著,轉而把銀子,或者這個時候應該叫“資本”,投入的工業生產中。
魏廣德為何如此執迷此事,自然是因為他知道後世社會的發展。
在生產力不發達的時代,土地就是一切的根本,“有土斯有財”這話是一點沒有錯的。
隻不過,當生產力發展起來,特彆是西方率先開始工業革命以後,土地的財富效應就被工業取代,隻有工業才是最賺錢的,甚至最後能倒逼土地。
西方“羊吃人”就是這樣來的,紡織企業的興盛需要大量的羊毛和棉花等物資,以滿足社會對紡織商品的需求。
於是,這些原材料價格飛漲。
地主為了獲得更好的收益,自然把土地放棄種植糧食,而是改種牧草和棉花等經濟作為。
英國的毛紡是其紡織業的主力,所以英國的貴族們紛紛在土地上放羊,收獲大量羊毛賣到紡織工廠去,“羊吃人”的現象就出現了。
隻不過,魏廣德以為是幾十年後才發生的事兒,現在其實就已經在英倫三島上發生著,也注定他以為的發財大計會麵臨巨大的阻力。
不過,因為這次分攤出去一部分股分,倒是錯有錯著,規避了一部分風險。
魏廣德轉身回府,一路上還在考慮先前幾人聊天時,說起鹽引的事兒。
其實,古代王朝最重要的財政收入主要就是兩點,一是天賦,二就是鹽稅。
商稅,除了在南宋時期獲得重視,成為主要財稅來源外,其他朝代對此重視程度其實都不足。
倒也不是官員們不重視,而是商稅成為私利,特彆是在大明朝。
魏廣德手下的那些產業分散各地,但是每年繳稅都非常少。
不是他不繳,而是官府根本就不收,他也就隻能和光同塵,總不能自己叫商會主動往官府裡送吧,那會被所有商人敵視的,成為天下公敵。
也就是在月港做生意的商會,才會往當地關稅司那邊繳稅,但是相對於龐大的海外貿易來說,他們繳的那點稅其實也不多。
不過,魏廣德還是打定主意。
既然張居正已經開始對田賦動手,準備收入賦稅,那他這些日子也研究下鹽法,看能不能重振大明的鹽稅收入。
回到後宅,徐江蘭還沒有睡下,她還在等魏廣德回來,想知道前麵到底聊了些什麼。
也不是不能說的秘密,魏廣德就把三位國公爺跑來是想在商會裡參一股的事兒說了。
“他們背後代表的是京城的大部分勳貴,若是不答應他們入股,還不知道下麵會怎麼刁難我們的商隊。”
徐江蘭知道那些商會的賺錢能力,知道他們向參股,自然不是很願意。
魏廣德不能說出他考慮的重點不是賺錢,而是要引誘勳貴把目光從土地轉向工坊,或者說工業生產上,所以隻能比較含糊的回答。
彆看這時代大家都眼睛盯著土地,後世還有多少人擁有土地的?
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那都是被大資本家,大地主占有的,百姓手裡根本就不可能有多少土地,國內除外。
那都是革命先輩用生命和鮮血換回來的,最起碼,農村的土地還是農民所有,雖然加上一個集體,但總歸還是歸農民。
絕大部分人是沒有土地的,也是因為失去了土地,成為自由民,他們才能進城,進入工坊裡做工,成為最早的工人。
所以,土地兼並說到底雖然影響社會穩定,但是也是推動社會發展的途徑。
讓他們兼並土地,隻要在這個過程中把失地百姓引導進工坊做工,解決他們的生計,社會還是會穩定下來,不會因此發生大動蕩。
這也是魏廣德從未想過限製土地兼並的原因,隻要工業起來了,消化掉這部分人口,說不定大明還能領先西方進入工業革命。
到那時候,哪裡還用擔心百年後中國的國門被西方用堅船利炮打開。
彆覺得都是泥腿子,會不會學不會操作機器,這年頭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那些設備其實都很簡單,隻要教會工人怎麼用就好了。
說起來,東西方大部分人其實都是啥都不會的文盲,大家其實都是一個起跑線。
“不對,你一個文官,還會怕他們?”
徐江蘭沉默半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嫁的又不是小門小戶,魏廣德和宮裡的關係,還怕京城這些勳貴嗎?
“嗬嗬,我是不怕他們,可做生意是為了賺錢,和氣生財,沒必要為了點小事兒把關係鬨僵。”
魏廣德樂嗬嗬笑道,“何況,毛呢的生意,國內也就是北方可能好做點,但是買得起的人家總歸還是少。
讓他們參股,也可以分擔一部分風險,你啥時候見你相公做過虧本的生意。
我都算好了,開頭兩年,北方商會賺的銀子能夠分紅的很少,絕大部分都隻能用來擴大工坊。
有了這些勳貴的參與,他們的銀子就可以直接投入建造新的工坊,我們分的銀子到時候隻會更多。”
安撫好夫人,魏廣德吩咐人準備熱水,他要洗漱後好睡覺。
第二天一早,魏廣德回到內閣,第一件事兒就把讓蘆布吩咐人找來近些年官員鹽政的文書。
是的,田賦的事兒,張居正已經在行動,魏廣德就覺得自己沒必要摻和。
至於自己當初提的,把地方上攤派的雜稅也一起編入一條鞭法,全國按照省定下不同等級田地的稅銀進行收繳就行了。
等稅收上來,地方上再按照分配的銀子從稅銀裡提走自己那部分,剩下的叫朝廷。
魏廣德也不知道正在會不會這麼做,本身這次之前就請旨,打算連同勳貴和宗室的田莊一起都丈量一下,統一額定賦稅。
朝廷不能限製那些人兼並土地,那就把稅銀定死,管他誰做地主,稅銀交上來就行。
那現在,魏廣德就得考慮鹽稅的事兒,想辦法把鹽稅也收上來。
這樣,朝廷短時間內就會有足夠的白銀豐盈國庫。
朝廷的事兒,隻要有銀子,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其實,治理一個國家就兩點,做好了就可以實現長治久安。
一是治吏,二是經濟。
治吏,不是說嚴懲貪官汙吏,那是高拱的想法,發現一個懲治一個,讓吏治清明。
可是懲治貪官汙吏不是目的,根本目的還是楊讓官員做事兒,把公務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