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什麼,想破盤兒是不是,哥幾個也不是吃乾飯的,得罪了三爺……得罪了江家,以後你們就彆打算在奉天混了!”
拐子氣焰更甚,索性把心一橫,竟說:“哥幾個上,跟他們乾了,五十塊太少,咱要乾就乾票大的,乾脆把這家錢莊給搶——”
話沒說完,突然調轉身形,撒丫子就奔店門口跑去。
眾人還沒來得及回過神,定睛再看,就見那五六個壯漢右手一沉,竟同時掏出馬牌擼子。
棍棒哪能敵過子彈?
眼下不是逞頑勇的時候,眾人連忙朝店門口蜂擁而去。
沒曾想,剛跑沒幾步,就見店門轟然乍開,廣源錢莊的保鏢早已從後院迂回到了前門,早就等著這夥兒小流氓呢!
拐子衝得最急,臨到門前沒刹住,胸口立時被人狠踹了一腳,當場向後倒去,摔了個四仰八叉,慌忙撲騰著爬起來,還不等站穩,眉心就被對方用槍口抵住。
“大爺,彆開槍!”
他認慫的速度遠超想象,甚至就連其他弟兄都嚇了一跳。
於此同時,癩子等人也被蘇家的保鏢用手槍逼迫著悉數製服。
動作乾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地痞無賴碰見正兒八經的江湖會黨,差距太過懸殊,眨眼之間,就跪倒了一半,簡直沒臉看了。
隻不過,癩子和石頭幾人好歹還算有點骨氣。
儘管礙於槍口而無力反抗,但終歸沒有像拐子那般喪神矢誌,說跪就跪,一點都不為難自己。
“大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饒了我吧!”
拐子雙腿並攏,屁股坐在腳後跟上,身形扭曲了片刻,褲管兒的顏色就漸漸深了一片。
癩子和石頭見狀,紛紛彆過臉去,都覺得丟人現眼。
拐子不管那些,隻顧拚命磕頭,嘴裡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大爺,這不是我出的主意,真不是我出的主意,我就是個來幫閒的,不關我的事兒呀!”
“婢養的,你剛才不是還說要搶咱的錢莊麼!”
蘇家保鏢掄起胳膊,照頭就要打下去,卻聽櫃上突然傳來一聲喝止:“慢著!”
轉頭望去,透過漆刷的鐵柵欄,卻見錢伯順抬手叫停了保鏢。
眾人不敢造次,忙停下來不再吭聲。
錢伯順從櫃台裡走出來,緩步上前,仔細打量了癩子幾眼,卻說:“彆悶著了,我早就看出來你是主心骨了。”
癩子不言語,也不否認。
“今年多大了?”錢伯順忽然問。
“二十八。”
“你以前不是奉天人吧?”
“前幾年來的,怎麼了?”
錢伯順點點頭,又朝其他人掃了一眼,見他們都是二十郎當歲的模樣,隨即歎了口氣。
“我們東家凡事講求低調,不喜歡摻和江湖上這些破事兒,隻想老老實實做個生意人。不知者不罪,今天的事兒,我就不追究了,哥幾位以後少生禍端,給江老板和小西風省省心吧!”
“你認識江老板?”癩子問。
“認識呀,而且過去還挺熟!”錢伯順解釋道,“我們東家和江老板曾是好友,這幾年雖說斷了來往,但彼此也沒什麼仇怨,江老板曾經救過蘇家,你們要是真有難處,我也不是不能幫你們,但你們要想敲蘇家的竹杠,還欠點火候!”
“蘇家?”
“你不用回去掃聽,我隻告訴你一件事:蘇家隻是退了,不是滅了,沒事離我們這遠點兒!”
說著,錢伯順轉過身,輕蔑地瞥了一眼拐子,隨即負手朝櫃台走去,邊走邊說:“彆跟誰都稱兄道弟的,有些人,不值當,當心丟了江老板的臉麵。”
拐子跪在地上,聽了這話,如芒在背,隻覺得自己越縮越小,本以為磕頭求饒能換來一線生機,結果卻落得個裡外不是人。
錢伯順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說:“今天這事兒就拉倒了,走吧走吧,我們這要打烊了。”
癩子等人互相看了看,直到蘇家的保鏢在後頭推了他們一把,才直愣愣地走出錢莊。
“你也滾!”保鏢衝拐子喝了一聲。
拐子急忙爬起來衝出店門,結果卻發現癩子等人早已先行離開了。
他有點難為情,卻又沒彆的地方可去,隻好後者臉皮,又奔小河沿兒走去。
臨行之際,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店鋪,匾額上寫著四個大字:廣源錢莊。
辛亥那年,蘇家破財免災,以致元氣大傷。
這話雖然不假,但也要分跟誰比,跟江家自然比不了,但比起尋常豪紳,蘇家仍舊財勢雄厚。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蘇元盛老爺子早已病故,在蘇文棋的用心經營下,廣源錢莊的生意也早已日漸好轉。
到底是喝過洋墨水的人,懂現代金融,以至於蘇家早在這次震蕩之前,就已預料到了奉票貶值的必然結果,於是提前有所防範,借用外幣避免了家中資產大幅縮水。
而且,蘇家在官麵上的交情往來,也從未斷絕,否則恐怕早就被無辜抓取給老張充當替罪羊了。
開錢莊的往往需要催債,普通票號碰見無賴,隻有請江湖幫派出麵解決,而蘇家卻始終保留著自己的催債打手和保鏢,但也隻限於生意,並不濫用。
如果要問奉天誰最有可能取代江連橫的地位,必是蘇文棋無疑,可他卻偏偏不喜歡江湖爭鬥。
錢伯順緩步走到櫃前,仔細打量著鐵柵欄的受損情況。
保鏢湊過來問:“錢爺,這就放他們走了?”
“不放還能怎麼辦?”錢伯順用手摸了摸鐵欄上磕掉的油漆,“東家好不容易退出來的,你把他們打一頓,他們心裡肯定記恨,這就結下梁子了,你要是把他們插了,就李三爺那脾氣……算了吧!”
“那……這事兒不用去跟東家說說?”
“給我備車,我去趟老宅把情況說一下。”
眾保鏢領命退下,錢伯順似乎仍有些感慨,小心摸索著鐵柵欄,口中喃喃自語: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咱就算不跟江家爭,何苦非得把自己關在這籠子裡呢?
“這才十幾年的功夫,連這幫下三濫的地痞流氓都敢在蘇家門前撒野了,老爺子要是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