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呼延當屠這樣的匈奴貴族、高級軍官,擅長的就是這兩種作戰方式,即騎兵對騎兵的‘機動化大集團大縱深’戰爭。
以騎兵隊步兵,尤其是漢人的步兵,在開闊地倒是好說——按追擊獵物的方式去做就是。
追蹤,尾隨,侵擾,蠶食。
總之也是輕鬆寫意。
但到了漢人步兵縮回城池內,匈奴貴族其實就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騎兵再能衝,也衝不上幾丈高的牆頭啊!
敵方步兵有城牆作為掩護,弓箭射程有比我方更遠,這怎麼打?
所以在過去,幾乎每一次發生匈奴人大規模南下入侵的突變,邊牆城池總是能大概率幸免於難。
因為匈奴人,真的沒什麼好辦法處理城池,更沒什麼能力打好一場攻城戰。
他沒那個能力你知道吧?
你讓匈奴人在平原開闊地,追孤立無援的笨重步兵集群,那不在話下。
在開闊地,和敵方騎兵捉對廝殺——正麵衝陣、迂回輾轉,甚至是下馬肉搏,匈奴人也同樣不懼。
可你讓這些騎在馬背上長大的遊牧之民,去打一座牆高城厚、守備穩固的城池?
不好意思,沒學過,不會。
而眼下,呼延當屠遇到的狀況更糟糕——連攻城都不會的匈奴軍隊,此刻是在守城!
單純隻是守城也就罷了,沒吃過豬肉也總見過豬跑,曾經攻打漢人城池積累下來的經驗,也總能讓匈奴軍隊得到些經驗教訓,就是模仿也能撐一撐場麵。
可現在的狀況時:這場高闕攻防戰,在戰爭正式開始的同一時間,便變更了戰爭形勢。
至少此刻,高闕攻防戰,已經變成了牆頭爭奪戰。
原先作為攻城一方的漢軍先鋒,成了牆頭的防守方,原先作為守城一方的匈奴守軍,卻反成了進攻發起方。
讓根本不會攻打城池的匈奴人,更進一步去守一座關隘,這本身就已經夠難為人的了。
更何況是一場直接以劣勢開局、以‘牆頭已被奪去’為先決條件,作為開端的另類攻防戰?
也就難怪此刻,呼延當屠顧不上重整軍心、整合部隊,應對眼前的戰況了。
——呼延當屠,根本不敢相信此刻的自己,居然不是在做夢。
而且是噩夢!
“放箭,放箭!”
“挽弓!”
“射不到漢人也沒關係,把箭都射到關牆外去!”
“還有漢人在登牆,快放箭!”
比起愣在原地的呼延當屠,反倒是有出使漢室經驗的屠各,更為迅速的反應了過來。
有了主心骨,尤其是有了明確的戰鬥指令,原本還如無頭蒼蠅般橫衝直撞的匈奴守軍,也總算是組織起了像樣的攻勢。
但戰場局勢,卻仍舊不容樂觀。
太冷了。
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即便雙方都有意妥善保管弓,但在這嗬氣成冰的凜冬,弓弦已經無法拉開了。
無論是城頭上,麵對高闕內、背對城外的郅都所部漢軍先鋒,還是在高闕內,朝城牆發起反攻的匈奴守軍,都隻能通過最原始的短兵相接,也就是近身肉搏,來決定這場戰爭的走向。
然後,呼延當屠和屠各二人,便都被打懵了。
——遊牧之民短兵相接,是沒有‘列陣’這一說的。
但漢軍有。
準確的說,冷兵器時代,幾乎所有能提高步兵集群戰鬥力的陣列,都是源自華夏文明。
此刻,高闕牆頭人頭竄從,仍有一個接著一個漢軍先鋒,從城牆外爬繩索登牆。
關牆外,甚至已經有先鋒將士,開始就地取材,用繩索和劍柄製作建議繩梯!
而在關牆靠內的一側,上千漢軍將士嚴陣以待,不動如山。
每有匈奴勇士嗷嗷叫著衝上前,便會一頭撞上漢軍先鋒的軍陣,很快便被淹沒在漢軍將士的刀光劍影之中。
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漢軍陣列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厚、越來越密集。
漢軍身後的關牆上,甚至還被燃氣了一堆堆篝火,來為飽受寒冬摧殘的先鋒將士,提供些聊勝於無,卻也難能可貴的溫暖。
——關牆外,風雪大作。
關牆上,火光漫天。
冰與火交相閃耀,仿佛是在這高闕牆頭,吟唱起了匈奴人最後的挽歌。
“全軍聽令!”
“博望侯所部中軍,已抵達關牆之外!”
“竭儘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堅守最後一個時辰!”
“陣列自後而前,依次由博望侯所部中軍換防!!!”
關牆上,郅都藏身於陣列中央,驚雷般嘹亮的吼嗬聲,在將士們口耳相傳下,傳遍了高闕關牆的每一處角落。
關牆外,程不識所部中軍主力,也在急行軍抵達大河北岸後,第一時間朝著高闕關牆進發。
“速進,速進!”
“遂營速製登牆梯,要快!!!”
程不識大聲喊叫著,目光卻是死死鎖定在高闕關牆正中心,那道被繩索吊起的關門。
“隻要關門一開,高闕,便怎都是能拿下的······”
如是想著,程不識當即一招手,叫來了自己的斥候司馬。
“你部先登城牆,不必理會其他!”
“想儘一切辦法,把關門給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