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嗐!」砍雨沈不住氣,還想辯,卻辯不出個道理,石膽則微笑著不再置評。砍雨心裡也明白事情不是這麼單純。篡位既能成功,代表石心的黨羽業已遍布宮中各層級,因此推翻石心已非一蹴可及,非從長計議不可。
砍雨靜下來想了想,提出質問道,「大哥,您何以判斷暗算您的並非另有其人呢?想篡位的絕不止石心一人呀,可能是多路人馬各顯神通,才會生出這麼多事端呢!」
石膽耐心解釋道,「我講給你聽。依我判斷,我爹爹的近侍都死在大東黃巾軍的大刀底下,而我被暗算,中的是百衲族的毒箭。可百衲族早就滅族了,有誰會下這毒手呢?我想了半天,慶膻國跟百衲族雖無淵源,可國界有一半是重迭的。」
砍雨打岔說,「這話怎麼說?我沒懂。」
石膽往下說道,「這百衲族滅亡和慶膻國建國,時間上,前後相隔了五十年,不過占的可是同一塊土地,都在刺爪山脈以南最陰濕悶熱的地段,不是麼?我想,百衲族雖亡了,當地流傳的那套毒蠱巫術說不定殘留下來,給慶膻國的王室利用了去。」
砍雨進一步問,「那,慶膻國跟您有何冤仇,要置您於死地呢?」
石膽答,「問題就出在這兒。我剛說了,殺我父王最有可能的是大東黃巾軍,暗算我最有可能的是慶膻國,對不對?而石心就在父王跟我連連出事兒的節骨眼兒上,萬事俱備、輕輕鬆鬆篡了位,你說他嫌疑大不大?
我再跟你說,石心的嫌疑最大,有倆原因。第一,大東是他妻子的娘家,第二,慶膻國是他母嬤的娘家,兩國都是他的姻親哪!」
砍雨「啊……?可不是麼!」喊了出聲,同時不敢置信地轉頭看看明月老人,明月老人則頻頻點頭,表示同意石膽的推測。
砍雨驚異道,「大東跟慶膻國一個在中原,一個在山裡,相差了十萬八千裡,素來就沒半點兒淵源。我原以為您到處樹敵,所以多路人馬各懷鬼胎,沒想到這麼些陰謀背後的藏鏡人隻有一個,不但是個內賊,還是您自個兒堂叔!這個石心!我非叫他千刀萬剮不可!可是,」砍雨不解,「就算大東是他妻子的娘家,他用得著與您為敵,還殺了您父王麼?」
石膽答,「石心早年出使大東,京城一住就十幾年,漢語說得挺溜。他到處運作爭取機會代表西犁國跟大東聯姻,娶了孋心公主回來,卻從此叫孋心給牽著鼻子走,心都向著妻舅家,隻知攏絡大東皇帝,早把西犁國忘得一乾二淨。石心親大東,胳臂往外彎,這是人儘皆知的事兒。這些年,大東『王公』唆使靖遠大帥連連出兵挑釁我西犁,結果造成社會動蕩,朝野人心思變,偏偏為石心篡位鋪了路。
這些都沒話講。如果石心對我父王忠心,能夠處處維護西犁國權益也就罷了。畢竟,於公,他是西犁國駐唐特使;於私,他是我父王的堂弟。可恨的是,事實證明他竟野心大到密謀叛變。
石心明裡講得好聽,說要兩國友好、經貿交流,暗地裡卻一個勁兒拿西犁寶貴的資產去滿足王公一己的私欲。你看他才即位就出賣我西犁,把那成堆的地產和礦藏送出手去,還割讓了成片土地,使黃巾軍得以霸占進出西域的喉眼兒,這樣軍事上、買賣上,王公和靖遠大帥就能得到地利之便據地稱雄,而石心則奢望能以王公為靠山,安坐他西犁國王的寶座。」
「可老國王在的時候,連大東皇帝都對他平等互惠、以禮相待,皇帝底下這倆人怎倒這麼囂張?還真敢哪他們!」砍雨不平地說。
「說得是啊!現在可好,石心一上任就威逼良民為奴、強拉民女為妓,橫征暴斂、胡亂課稅,稅金高達過去十幾二十倍,什麼名目都有……。」
砍雨接腔,「我知道,我知道,還有什麼守望相助稅!這還不止,西犁國還跑出大批移民到外地來找頭路,真是怪事兒一樁!」
石膽慨歎道,「石心自個兒生活已驕奢淫逸到極點,還要額外拿錢去,向予取予求的王公俯首稱臣,早就被人吃定了。這樣下去,百姓生計大有問題啊。嗐!」
砍雨聽了這些氣憤不已,也深深同情石膽肩上所扛的複國重任,正覺愛莫能助,石膽終於講到重點,說,「砍雨,你我兄弟多年,我今日遠道來此,有一事相托,你可以仔細考慮,絕不要勉強。」
砍雨趕忙回說,「大哥,我當年脫隊離開您,跑出來賺錢,變成一個雜碎,手上除了血腥味兒,還有銅臭味兒,我太沒出息,離棄了弟兄們,對您不忠不義。今兒您不嫌棄,大駕光臨,還對我說這麼些體己話,要是我這條賤命對您還有利用價值,我砍雨這些年也算沒白活了,您就快請吩咐吧!假如要我回去打仗,我明兒就跟您出發!」
這時,明月老人開口了,說,「砍雨,你是個好人。過去你跟隨石膽打遊擊,抵禦外侮,曾經也是一片赤忱,有苦勞有功勞。你跟石膽兄弟一場,石膽都銘記在心。
如今你辛辛苦苦在這外地成了家,建了業,這是你的選擇,石膽沒資格把你連根兒拔起,叫你回去打仗送命。更何況你本來就愛錢勝過父母,愛女人勝過弟兄,當初才會離開家出來打天下。如果硬要逼你回山裡頭去,做那一天到晚忠孝節義的俠士,恐怕你心裡還是一百個不願意吧。我這話說得對不對,砍雨?」明月老人資格老,即使對砍雨這麼個成天殺人放火的狠角色,還是當作一般晚輩,倚老賣老,敢於直言,逗得三人都笑了。
「不要打仗,那是要做什麼呢?」砍雨納悶得很。
石膽眼神專注,表情凝重,回說,「你殺人不眨眼,濫殺無辜不知凡幾,心狠手辣活過了半生,唯一隻對女人家心軟。既然你愛女人,知道憐惜女人,我要托付你一個重大任務,這是我石膽個人對你的請托。」砍雨屏氣凝神,等著謎底揭曉。
說到心裡的痛處,石膽努力克製住幾近崩潰的情緒,輕聲說,「砍雨,我認識了一個好姑娘七晴,她人不見了。弟兄們都分頭在找,可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大海撈針哪!天下女人有的是,可七晴隻有一個。你是個能愛能恨的人,你明白我的感受。
眼前複國要緊,我分身乏術,沒法兒遍地搜查她下落。這七晴,我就拜托你了。可以麼,砍雨?」話沒說完,石膽就點頭致意先謝過砍雨。
砍雨見石膽對七晴無限牽掛,不禁為之動容,連忙伸出雙手握住石膽肩頭,懇切下了承諾,說,「大哥,這輩子您從不涉及兒女私情,孤身一人這麼多年,這會兒談起戀愛竟是這麼地情深義重。您和明月大爺看得起我,把心頭上這麼大一件事兒交給我辦,實在是太抬舉我,太讓我慚愧了。這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了,我舍了性命也會辦成它去。您放心吧,我相信七晴既然被您看上,鐵定是個好命的姑娘,她一定會沒事兒的!」說畢兄弟倆起身擁抱,久久才放開。
砍雨向兩位貴客道過晚安即退出去,而石膽和明月老人既將七晴這後顧之憂交托給了砍雨,也就強迫自個兒早早入睡,明日好繼續他們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