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於絲路的故事!
西廂房茶幾上的盆栽修剪得矮矮小小、培養得曲曲折折,枝子上長了七八個鮮豔可喜的小小吉祥金桔,能吃,但不作興吃,費心栽植純為著觀賞用。二娘端坐幾旁座椅上,望著門外鬱鬱蔥蔥、一片墨綠的盛夏景致,靜候客人來到。
來客是個體型細長的中年男子,斑白的半長發粗粗雜雜,乾癟的瘦臉枯焦凹陷,鬆垮過膝的一身白袍底下裡布過長,跨肩背的垮布袋垂掛左腿外側。他吊兒啷當踩過門坎進來即毫不客氣走到茶幾前站定,一副沒禮教、耍賴皮的模樣兒,極其惡劣。二娘備感意外,顯然沒料到此人會登門造訪,但是對方既衝著她來,她隻好抬起右肘橫倚茶幾上,擺出二娘的派頭,一方麵展現權威,一方麵強作鎮定,等著跟這無賴周旋。
來客開門見山,邊進屋邊嚷嚷道,「二娘,我給您請安來了,順道跟您借幾顆碎銀好過日子。」
二娘一聽是要錢來的,連忙揮手拒絕道,「今兒府裡頭相親,不方便。走!沒錢給你。」
來客也知道,平白無故要有錢人家荷包裡掏點兒錢出來,就好比要人家腿上剌下一塊肉似地,哪那麼容易?一聽二娘不答應,馬上找個退路說,「那起碼您得讓我領走府裡頭虧欠我的月錢哪。」
二娘聽了這話,一肚子火反駁道,「你還講!府裡虧欠你什麼了?你偷了那些古董花瓶去賣,仆役來告狀,我坦護你,叫你走,沒讓你賠錢,也沒送你去大管家那兒杖打,你這且兒還敢回來討工錢。你腦子壞啦,還是瘋癲了不是?快給我滾出去,你這痞子!」
痞子既來之則安之,難得闖關進來,總得達到目的才罷休。他看二娘耍狠,就也不甘示弱拿出談判籌碼,要挾她說,「也彆淨挑好聽的講!當初您叫我走,還不是因我撞見……」
二娘急了,邊喊「你等會兒!」邊叫貼身在側的丫鬟通通出去,還氣呼呼隨口喪了幾句說,「這麼一個流氓惡霸來找,妳們怎讓進的?就沒一個認出他來,幫我擋一擋麼?單看他相貌也該心裡警惕警惕啊!腦子也不轉一下,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二娘沒想到被她開除的這名家仆竟然陰魂不散、回過頭來要挾她,禁不住火冒三丈、羞憤難當。等丫鬟都走遠了,這才壓低原本飆高的尖銳嗓音,喝止痞子道,「你還講?」
誰曉得這痞子得理不饒人,一邊兒收手,停止撥弄盆栽裡的吉祥金桔,一邊兒果真還往下講,道,「我說喔,是因為您跟長公子黑摸摸在後廂房裡瞎搞叫我給撞見,我才好死不死被掃地出門。要不然,這府裡上上下下有幾個人手腳是乾淨的?怎他們一個個都沒事兒,偏我砸了飯碗?嗄?」
當初跟長公子偷情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偏偏給這痞子撞見,反複要挾二娘給錢,儼然吃定了她,簡直噩夢一場。二娘雖自知理虧,可也容不得痞子老把這事兒掛在嘴邊兒,隔牆有耳,若是給人聽去還了得?於是她振振有辭說,「當初我叫你走,你不肯,非賴著要我拿錢打發你。結果呢?才半年不到,給你的那二十兩銀子和我那幾件珠寶首飾,你都花哪兒去了,嗄?還不都拿去賭輸了!你我早就互不相欠。事情都隔這麼久了,你竟然還跑回來大剌剌地舊事重提,真太過份了你!」
痞子生活困窘,日子捱不過去,好不容易咬住這麼闊氣的個二娘,就像一塊大肥肉吃進嘴裡,哪肯鬆口?二娘既承認當初曾拿錢打發他,就等於重新默認她與長公子有染的不堪過往,這個把柄可得緊緊握住,趁機海撈一票才行。於是他放開膽,彎下身怒拍茶幾,撕破臉道,「那點兒銀子和首飾隻是您個人發的封口錢,叫我幫您遮醜遮羞用的。但您因這點兒私事把我踢出王公府,可斷了我一輩子生路啊!要怪都怪您欠男人愛,做壞事兒又被我撞見,要不然,到今天我還在這府裡頭吃香喝辣,不愁吃穿哪!這遣散費您可得好好掂量掂量!要不,我就橫在這西廂房門外地上過夜,您什麼時候給錢,我就什麼時候走人。」
痞子獅子大開口,來討長期生活費,二娘心想,隻要給他一次,痞子就能食髓知味、一而再三登門勒索,這錢可萬萬給不得!可若不給,又能怎麼打發他走呢?二娘沒了主張,一心隻想把這個不體麵的混混先趕出府去,免得引人閒話,於是以她一貫的強悍語氣說,「今兒府裡有喜事兒,不歡迎你在。你回去,改天再來,今兒個不走就不給錢!」
痞子明知今兒個王公在家,二娘深恐偷情的舊事傳進他耳裡,心裡頭一定是虛的,可她態度倒是絲毫沒軟化,嘴也還那麼硬,真不是盞省油的燈。拿不到錢,反正沒轍,要是此刻跑去硬向王公告發二娘與長公子的醜事兒,三妻四妾的王公隻消公然休了二娘即可扳回麵子,毋須為了掩飾家醜而接受痞子勒索,因此向王公告狀對自個兒一點兒沒好處。想來想去隻好暫時讓步,痞子遂用一種慢吞吞、軟趴趴的口吻諷刺她說,「哼!叫我走我就走,這是您命大。可彆忘了,您到今天還能在王公府裡舒舒服服做您的二娘,根本是我成全的。知恩不報,小心遭現世報。妳等著,趕明兒我再來!」說完,痞子就拖著那雙一走一掉的破草鞋,大搖大擺走了。
二娘激動得滿眼是淚、渾身打顫,可好強的她不容許自個兒哭出聲來,僅咬著牙自言自語罵道,「滾了就好,你這個要命的窩囊廢,最好一出門就中了邪,死在路上,再也不要回來!我呸啊我真是的!」邊說邊氣得腦裡充血、胸口悶脹,一個人坐那兒回顧方才的對話,越想越嘔,遂重重嗐了幾口長氣,情緒好久才得以平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