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侍衛!
高元驍察覺了阿殷的目光,回身一瞧,便也看到了定王。他雖存了趁著巡邏的時機月下跟美人搭訕的心思,卻也不敢在定王跟前放肆,當即斜退半步,抱劍拱手,口稱定王殿下。
定王走得很快,瞥了阿殷一眼,沒做聲,隨即在高元驍跟前頓住腳步,“四野平曠,加緊巡邏。”
“末將今夜點了八人,四人在外,兩人在內,末將帶人在上麵盯著,請殿下放心。”
定王“嗯”了聲,便又看向阿殷。
阿殷本想著再見到定王時將他今日那瓷瓶歸還過去,然而方才出來得太倉促並沒有帶,遂按下了心思,落落大方的朝定王施禮,旋即告退,往自己客房裡走。
高元驍的目光在她背上黏了兩步,礙著定王在場,卻未多言。
定王也往回瞧了一眼,繼而斜睨著高元驍,沒有說話。他素來有殺神的名號,早年率兵抵抗東襄的侵襲,立下不小的功勞,在京城時也愛冷肅著臉不與人親近,加之身份尊貴,天然便帶幾分威儀。
如此默不作聲的看著高元驍,竟叫高元驍平白覺得脊背發寒,愈發恭敬行禮。
心裡又是納罕,他這一路值夜勤懇謹慎,並無大錯,怎的定王眼神格外冰寒?
定王站了會兒,見高元驍猶自茫然,道“既是在巡邏,就不能分心。”
高元驍有些尷尬,應道“末將遵命。”
次日離了飛龍穀,倒是個晴好的天氣,阿殷趁著出發前找機會將瓷瓶歸還給定王道謝,定王也沒多說,瞧見阿殷身後隻帶著如意時,倒是將她留意了片刻。
出了這起伏疊嶂的山脈,漸漸又變得寬敞,進了鄯州地界。
如今正是四月初夏,出了崇山峻嶺,這一帶有大河流過,途中多有小鎮村落。官道旁縱橫的桑陌裡儘是青嫩綠意,蜿蜒的河流邊有片片花海,就著如黛遠山,景色宜人。
晌午時在一處酒家用飯,不遠處開闊的河邊正有姑娘郎君們結伴踏青。隔了一道曲水,水這邊是風華正茂的男子席地而坐,吟詩或者笑鬨,那邊則是衣裳鮮豔的姑娘們臨水湔裙,鬥草摘花。
這時節春風正好,酒家四麵的窗戶洞開,遠山近水儘收眼底。
陶靖帶著阿殷一桌,就著窗邊風光,心神頗暢。
阿殷自然也是如此,飯後慢慢的喝湯,歎道“詩上說美人笑隔盈盈水,放在近處看也沒什麼,這樣放在郊野裡,倒是彆樣景致了。從前在京城,一眼望進姑娘堆裡,先看到綾羅綢緞,金釵玉簪,明裡暗裡比的是妝容打扮,家世派頭,這兒倒是不同。”
她自幼就得陶靖偏疼,說話時也自在些,興之所至,感歎隨心而發。
陶靖這些年極少有真心實意的笑容,在京城那座府邸中,即使是笑,他的眉目依舊收斂。這會兒他眉心舒展,神采煥然,跟著歎道“確實。士女出遊,原該如此。”
“父親今日心緒不錯,”阿殷歪著頭看他,也覺得愉快,“在京城裡很少見父親這樣。”
陶靖沒有否認,突然問阿殷,“記得你名字出處嗎?”
“士與女,方秉蘭兮。士與女,殷其盈兮。娘親臨終時起的,正好分給我和哥哥。”
《詩經》裡那麼多朗朗上口的詩歌,人人都從關關雎鳩念起,阿殷最先記住的卻是這首《溱與洧》。詩裡說三月上巳節的時候,年輕的男女們在水邊遊春,熙攘熱鬨的人群裡有人相識戲謔,結伴賞景,互贈芍藥。
阿殷甚至還記得那時候父親教她讀這首詩的樣子,她憶之莞爾。
陶靖瞧著外頭景致,緩聲道“我跟她初見的時候,也是在這樣的踏青中。”
所以父親這是觸景生情了。
阿殷沒見過親生母親,然而母女相貌承襲,且馮卿又是當年太子太傅捧在掌心當明珠嗬護的幼女,嬌養的容貌加上詩書凝出的氣度,想來當年的也是極美的。從備受寵愛的太子太傅幼女,陡然成為受誠太子謀反案牽連的流放女眷,當時的她被人救下後輾轉到了南郡,會是怎樣的心境?
走過陰霾,年輕的男女在春日盛景裡相遇,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美好。
如果不是臨陽郡主蠻橫的介入,此時她們一家四口,又會在哪裡踏青遊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