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荀的身手確實是很不錯的,不過自家女兒隋鐵衣的身手已然與他不相上下,早幾年的時候,甚至還曾打敗過他。當年定王也曾在旁觀戰,瞧見隋鐵衣的身手英姿,雖也讚歎,卻全不似今日這般發自內心、流露於神情。再論定王所說的不墜誌氣,隋鐵衣身為女將率兵守衛疆土,難道就比陶殷差了嗎?
陶殷這點本事就得定王激賞,恐怕背後還有旁的緣由。
而這點不合常理的緣由,隋彥思來想去,隻覺得——他這外甥被那貌美獨特的姑娘吸引了。
這是好事,隋彥自然高興,滿了兩碗酒,自己先端起一碗,“上回收到家書,宮裡謹妃娘娘想把太師的嫡長孫女給殿下做正妃,她的出身不低,教養想必也很好。怎麼殿下就辭了?”
“無趣。”定王舉碗飲了兩口烈酒,辛辣刺激的酒液一路從喉嚨燒到胃中。這酒自東襄傳來,在北庭極受歡迎。酒不算太濃,喝上十碗八碗也不見得醉,隻是夠辣夠烈,在嚴寒冬日拿了陶碗喝,比玉杯中的綿軟香酒爽快許多。
隋彥盤膝端坐,目光炯炯盯著他,“殿下見過那姑娘?”
“見過一麵。”
“一麵就知道無趣?”
“嗯。”定王仰頭將酒飲儘,眼中浮起深深笑意,“舅舅是想為母妃分憂了?”
隋彥哈哈大笑,“這事上我是有心無力。不過殿下已年過二十,卻還是不肯娶親,難道京城內外,天地廣大,就沒一個能入眼的?”
入眼的嗎?那自然有。
定王笑而不語,拎著酒壇將兩個空碗滿上。
隋彥察其神色,“我看今日那個陶殷,殿下倒是挺上心。”見定王笑意更甚,便道“我修書一封給謹妃娘娘,請她安排周全,殿下覺得如何?”
“有勞舅舅費心。”定王破天荒的沒拒絕,抬碗敬他,“隻是請轉告母妃,這事不能操之過急,我這裡自會安排,請母妃靜候佳音即可。”
好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隋彥哈哈大笑,取過已然烤熟的羊腿。
定王回到住處的時候,酉時才儘。
屋子裡已經點了燈盞,桌上放著個一尺見方的小小提梁食盒,揭開雕刻海棠圖樣的蓋子,裡頭共有四層。每層一個精致的碟子,裡頭整齊碼放幾塊糕點。他揚聲叫門外值守的夏柯進來,問其來處。
夏柯回稟,“是琪芳院送來的,說陶侍衛今日跟隋小將軍去了街市,選這些糕點,請殿下得空時嘗嘗。”
原來是陶殷買了送的,定王也聽說她後晌去了街市,隻是未料她和隋鐵衣如此投緣,笑著暗歎之際,手已經不自覺的伸向碟中,取了枚糕點送入口中。
倒還算好吃。他揮退夏柯,每樣嘗了兩塊。
今晚喝得酒委實太烈,他這一路吹風走來,竟漸漸湧上了後頸。胃中那種灼燒的感覺仿佛又慢慢回來,渾身上下都似有些熱了,定王詫異於這酒的後頸,倒了兩杯茶灌下去,竟是沒有半點用處。
門外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沒過片刻便消停下去。
定王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煩躁,覺得屋裡悶,過去開窗透氣,瞧見外頭站著的人時,卻愣住了,“陶殷?”
“殿下!”阿殷拱手,像是要值夜的樣子。
“今夜無事,天氣又寒冷,不必值夜。”定王免了她的苦差,回頭見那提梁盒,便道“糕點味道不錯,隻是桌上亂,剩下的歸在一盤,將這食盒帶回吧。”
阿殷應命入屋,瞧著那食盒眼熟,想了想,似乎是在琪芳院見過。精致的碟子裡,糕點每樣剩了一兩塊,卻跟她買的一模一樣,她有些詫異——這糕點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這兒來,她不曾送過,難道是秦姝轉贈的?殿下向來不喜秦姝送東西,怎的這回卻開口誇讚?
這疑竇壓在心裡,阿殷並未唐突詢問,到水盆邊洗手擦淨,尋了個盤子,將剩下的糕點整齊碼放。
定王就站在她身後一步的距離,目光落在她姣白的後頸,她垂首時背脊微微向前傾,劃出秀美的弧度。腰肢藏在侍衛衣袍之內,便顯得衣裳有些寬大,令人遐想掩藏於內的纖細。甚至她的手,握在紅漆上,指節勻稱秀美,更見白嫩,若是握在手中,怕是極柔軟的。
那種躁動愈來愈明顯,就連思緒都有些難以控製,定王甚至詫異於這古怪的命令——
食盒放在這兒能礙什麼事?他非要她帶回去,不過是尋個由頭同她獨處罷了。
心意既已洞明,他站在阿殷身側,道“陶殷。”
“殿下有何吩咐?”阿殷已經收好了食盒,一抬頭發現他近在咫尺,滿身的酒氣清晰可聞。
“陶將軍說你尚未許下人家——”定王隻覺得阿殷身上有古怪的力量牽引他似的,越靠越近。一本正經的問道“你可有中意的人?”
“卑職……”阿殷絕未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一時沒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瞪大了眼睛看他。
心念電轉,她尚未來得及回答,卻見定王忽然湊近,然後,親在了她的臉上。
滾燙的唇觸到溫軟的臉頰,酒氣隨他的呼吸蔓延過來,阿殷臉上登時灼熱起來,徹底懵了。
定王的唇像是在她臉上眷戀的磨蹭了下,旋即扶住她的肩膀,胸膛靠過來,像是要將她困在懷裡。他的聲音低沉又正經,卻像是極力克製什麼,“想必你還——”
“殿下!殿下!”門外忽然響起了女子焦急的聲音,定王聲音一頓,不悅的皺眉。
“殿下,小少爺出事了,求你去看看!”外頭女子的聲音卻清晰的傳了進來,滿含慌張。
定王此時隻覺得滿身血液似乎都被那烈酒燙熱了,大抵是烈酒後頸大,甚至思緒都有些昏沉遲鈍了,能清晰感受到的,卻隻有她的氣息。入夢數回的美人已然被困在懷中,他的心從未跳得像如今這般快。本是極好的契機,奈何外頭的聲音太聒噪,吵得人心煩。況她口中提的是如鬆,那是崔忱留在世間唯一的骨肉。
定王皺眉走至門邊,“何事?”
“小少爺不知是吃壞了什麼,上吐下瀉的,郎中也瞧不出緣故。殿下,殿下求你快去看看。”
定王對著丫鬟有印象,是秦姝身邊的。
然而秦姝此人居心不正,定王縱然關懷如鬆,卻還不至於悶頭就衝過去,問道“先把事情說清楚。”
“今日後晌陶姑娘送了些糕點過來,小少爺貪吃就多用了些,原本也沒什麼,誰知方才突然說腹痛,接著就吐起來,臉都白了。”那丫鬟滿臉焦急之色,跪在冰涼的地下重重磕頭,“殿下,殿下求你過去看看。”
定王聞言大驚,一則為擔憂如鬆,二則因此事牽扯了阿殷——秦姝居心叵測,若以此誣陷阿殷,也是個麻煩。
他不再耽擱,轉身取了鬥篷,帶上神思恍惚的阿殷便匆匆走向琪芳院。
琪芳院裡靜寂無聲,正屋的門緊緊掩著,丫鬟匆匆跑過去開了門請定王進去,卻將阿殷攔在了門口,“小少爺病了不能被打攪,姑娘請留步。”說罷,竟是闔上了屋門。
阿殷尚且被定王突兀的親吻震得恍惚,便懵然留步。
而在屋內,定王方一進去,便覺濃烈的甜香撲鼻而來,有些嗆人。
此時也隻酉時二刻,不算太晚,屋子裡沒太大動靜,隻有西次間似乎有孩子嘔吐的聲音傳來。定王心中記掛,走了兩步卻又覺得異常,立時駐足——那聲音固然是孩子嘔吐的聲音,可這屋中太過安靜,著實異常。
若擱在平時,他還未進門時便能覺出異常,而今日頭腦略微遲鈍,進門後又被香氣熏,被聲音所惑,直至此時才反應過來。
懸著的心忽然歸於原位,他並未前行,隻開口叫道“如鬆?“
“殿下總算來了。”回答他的不是如鬆,卻是綿軟的女子聲音。
秦姝?
定王循聲望去,就見繡簾之後走出個女人,身上披了件薄紗,赤著雙足走來,身上隻穿件嫣紅色的肚兜。
“如鬆無礙,隻是我等了殿下許久。”秦姝的聲音極軟極媚,又細又柔的腰肢微擺,雙眸纏著他,緩緩走近。
屋中的香氣馥鬱得讓人難以呼吸,方才的昏沉在此時陡然劇烈起來,渾身的血似乎都叫囂著衝向腦海,像是有人在體內點了火。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麼,定王自然明白,他最初的擔憂消去,瞧著漸漸走近,柔媚萬分的秦姝,終於理清了原委,怒聲道“那糕點是你送的!”
“殿下英明。”秦姝與平日的守禮模樣截然不同,眼神似有嬌羞似有大膽挑逗,就連聲音都十分惑人——
“我備下那樣柔軟的糕點,就是為了殿下。其實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比糕點還要好吃很多。殿下不妨,嘗嘗?”
柔媚到骨子裡的聲音如同魔音,她解開身上的薄紗,連同濃烈的香氣蠱惑人的心誌。
秦姝看向眸中通紅的定王,笑得愈發柔媚惑人。
苦心孤詣的等了這麼多天,總算尋到了合適的機會。那盤糕點裡的催情藥分量並不重,不過有阿殷在,必然能勾起定王隱秘的欲望。而隻消火苗被點燃,有了這屋內濃重的熏香助力,立時就能蔓延成火。她對於自己的身體一向自信,更何況今日定王還喝了酒,酒催藥效,任他有再理智的心神,也熬不過這活色生香的誘惑。
隻要他忍不住碰了,那麼不管他過後是否懊悔生怒,都不重要。即便此事惹得定王憎惡,她也有辦法掐住死穴,磨著他將她納入王府。
反正她求的,不過是光鮮亮麗的身份,讓她既能擺脫崔家,還能享受旁人給不了的榮華。
馥鬱香氣熏得人神智都散了,定王極力克製,看穿秦姝的心思後立時怒不可遏。
山嶽般的身形猛然撲過去,繞開秦姝扯下厚重的繡簾。
未待秦姝詫異出聲,定王便將簾帳重重砸在她身上,隔著簾子用力捏住她的脖頸,“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