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侍衛!
定王趕到時,四名暗衛已將助手中的四人重傷,皆被馮遠道拿鐵鏈捆在一處動彈不得。暗衛正在圍攻餘下三人,馮遠道卻蹲在阿殷腳邊,右手扶著她小腿,似在詢問她傷勢如何。這一場惡戰中馮遠道也負了不輕的傷,那狼牙棒揮舞來去,他既要出手攻擊,還要留神護著阿殷,腰腿處早已被掃出許多傷口,鮮血醒目。
阿殷腰肋上也有傷處,又被染了血跡,看著頗為可怖。
定王心中一緊,拍馬趕上前去。
身後的幾名侍衛飛身圍攻餘下三人,他隻掃了斷牆下重傷被壓的漢子一眼,便來到阿殷跟前,“如何?”
阿殷疼得臉都有些泛白,原本還怕對方有人來助,難以應付,看到定王的那一瞬,卻霎時鎮定下來。隻是傷處疼痛,她咬牙強忍,道“小傷而已,無妨。”
她腰間的衣衫破了,有血跡斑駁。右腿微屈,左腿卻平放於地,方才馮遠道扶著的就是這條。
“腿上如何?”定王一眼便能覺出不對,伸手輕觸,阿殷卻“嘶”的一聲吸口涼氣。她的雙手原本扶著馮遠道,此時吃痛用力,便將他胳膊捏得更緊,骨節都有些泛白了,旋即顫聲道“被他拍了一掌,像是傷了腿骨。”瞧見定王神色之變,忙又補充道“好在他當時已經受傷,力道不算太重。”
定王餘光掃過去,那漢子雖已重傷,然而滿臉凶惡,看其麵容身形便知他身手絕頂。這一掌之力落下去,虎狼都未必能夠承受,更何況是阿殷這樣的女子?哪怕當時他已負傷,這力道也不可小覷。
他當即取了粒藥給阿殷服下,又看向馮遠道“傷勢如何?”
“卑職隻是外傷,不礙事。”
“蔡高正在趕來的路上,叫人去街上迎來,帶車馬。”
馮遠道應命,帶了名侍衛離去,定王握住阿殷雙手,察覺她的微微顫抖,便用力握住,溫熱而沉厚,“馬車上應帶了傷藥,忍得住嗎?”
“卑職……”阿殷對上他深濃的眸光,底下如有波浪翻湧,能將人卷進去似的。她心跳忽然急促起來,彆開目光,咬牙道“忍得住。”她再怎麼身手出眾,到底隻是個姑娘家,又不曾受過什麼重傷,此時額間鼻梢都見了汗,眉目全蹙在一處。負傷的腿更是動都不敢動,僵硬的平放在地上。然而目光掃過那幾位負傷後仍自苦戰的暗衛,想到渾身血跡卻還奔馳來去的馮遠道,她又有些赧然,隨即垂首,“卑職過於嬌氣,拖累殿下了。殿下,殿下不必管我……”
強忍疼痛的語聲微微顫抖,她尚未說完,忽覺眼前一暗,定王毫無預兆的湊過來,重重吻住她的唇,徹底封住後麵的話語。
雙唇相觸,阿殷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腰肋間的悶痛,腿上的刺疼,全都霎時遠去了。
定王一路疾馳而來,嘴唇微有涼意,緊緊貼著她,旋即變得灼熱,緊緊壓在她唇上。向來沉穩的雙手緊握著她的,溫暖而堅實。阿殷隻覺得呼吸心跳都停了,世間安靜無聲,隻有春光灑滿。
“阿殷,”定王第一次叫她的小名,聲音不似平常鎮定,甚至有些低啞,“彆再逞強,我心疼。”
阿殷不知怎的,並未因定王的突襲親吻而生氣,方才的強忍被這聲音擊潰,她隻覺心中泛酸,又似有熱流湧過,抬眼看向定王。咫尺距離,目光交織,他麵露疼惜擔憂,背後卻有侍衛抽空看向這邊。
阿殷微窘,低聲提醒道“殿下……”
定王亦知這並非說話的時候,強自克製著退開半尺,指腹輕輕摩挲過臉頰,擦淨濺在她臉上的血跡。
片刻後他才平複了心緒,餘光瞥見旁邊幾乎落定的戰局,低聲道“等我片刻。”旋即起身走至那大漢身邊。
那大漢重傷之下,滿頭都是豆大的汗珠,卻又被壓著動彈不得。定王將那略覺怪異的麵容瞧了片刻,旋即招手叫一名侍衛過來吩咐兩句。侍衛扯下一段衣襟,蘸了些小銅瓶中的藥水糊向那大漢的臉,不顧他的掙紮狠狠一痛揉搓,便從他臉上揉下許多與黝黑膚色全然無異的細泥。漢子除了絡腮胡子依舊,眼目耳鼻卻有了不小的變化,與方才屠夫的模樣判若兩人。
定王居高臨下的看著,沉聲道“突摩,果真是你。”
——兩年前混在東襄使臣隊伍中來到京城,住入鴻臚寺,隨後趁永初帝前往行宮的機會半路行刺又逃脫無蹤的東襄賊人!永初帝下旨四處搜捕,將涉案的人全都處置了,連同那些東襄使臣也遭重罪,就隻此人逍遙法外,天南海北找遍了也不曾發現他的蹤跡,卻原來是易容藏匿在了京城!
定王居高臨下,目中精光大盛。
“蠻賊子!”突摩卻是雙目怒睜,臉上是易容物殘留的淩亂痕跡,因為混了血跡,滑稽又可怖。
定王一腳踢向他口齒,踢出數顆大牙和滿嘴血跡,隨即看向他完好的左臂,冷聲吩咐道“廢了!”
不遠處已有馬車轆轆行來,前麵兩輛裝飾整潔,後麵一輛應是臨時尋來的,倒像是集市上送菜的車馬。馮遠道腳步稍見淩亂,走在最前麵,灑下一路點滴血跡,“殿下,車來了。”
定王此時正審視另外幾個助手,聞言道“一輛給陶殷用,受傷的乘一輛,餘下的捆了扔進去。”他麵色冷凝,回身想要去扶阿殷,卻見馮遠道應命後並未去處置那些捉獲的賊匪,而是匆匆朝阿殷走過去,想要扶著她胳膊站起來。這一下關切之情外露,連馮遠道自己都不曾意識到不妥,隻想著讓阿殷快些進去,好解了腿上束縛,早些處理傷口。
阿殷尚且愣怔,見表哥過來,自然也順從的伸出手臂,兩人竟是意料之外的默契。
定王麵色微變,兩步並過去,見阿殷已經憑著右腿立起,借著馮遠道的攙扶,想一跳一跳的靠近馬車。他心中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覺得胸口若有悶氣堵著,跨步過去攔住二人,也不說話,伸手繞過阿殷後背,令她靠向自己懷中。
旁邊馮遠道微詫,旋即明白過來,立時撤身後退,心中突突直跳,愈發恭敬持禮。
定王倒也不曾責怪,隻道“先處理傷處。”說話間已將阿殷打橫抱起,眾目睽睽之下,三兩步走到那為首的馬車跟前。車夫當即掀開軟簾,定王將愣怔的阿殷抱進去,那裡頭鋪了層厚厚的軟墊,他取個靠枕放在阿殷身後,才讓她倚靠平躺在裡麵,繼而小心放平她的傷腿。
車廂內比之外麵著實逼仄,兩人靠得極近,幾乎氣息交纏。
阿殷一雙杏眼圓溜溜的睜著,紅嫩的櫻唇微張,一錯不錯的盯著定王,像是已經傻了。她臉上原本因負傷疼痛而蒼白見汗,此時卻又泛出紅霞,如有熱氣蒸騰。
定王思及方才情形,沒忍住,故意低頭在她臉上又親了下,取過藥箱放在她身邊,低聲道“先處理腰間傷口,等我片刻。”
對麵阿殷再度被戲弄,方才的感激與震驚稍去,目中陡然騰起惱色。定王卻已出了馬車,去安排旁的事情。
留下阿殷躺在車廂裡,滿心愣怔,麵如火燒。
眾目睽睽之下,他,他做什麼!
等定王安排好餘下賊人的事情,再度來到車邊時,阿殷已解了衣衫,粗粗擦淨血跡抹上膏藥,胡亂拿細布蓋住了。這傷口雖然瞧著血淋淋的嚇人,其實多是突摩的血跡,她雖也被刺破了皮,好在當時躲得快,雖被劃破衣衫,傷勢卻不重。
聽得外頭響起輕扣聲,阿殷當即道“等等!”心中慌亂,手下動作更快,將那衣衫迅速係好,才低聲道“好了。”
旋即車簾被掀起,定王躬身進來,瞧見那藥箱中被翻得淩亂,便又看向阿殷,“好了?”
“好了,多謝殿下。”阿殷並不看他,有些局促。
定王倒是恢複如常,往旁邊坐好,看向阿殷的小腿,“這裡如何?”
阿殷看著旁邊山嶽般的身形,愈發覺得馬車內逼仄,咬了咬唇,“應當不是大事。”
“胡說。”定王睇她一眼,旋即伸手去撩她袍角,像是要看她傷處的模樣。
阿殷大驚,顧不得失禮了,忙捉住定王的手臂,“殿下!這個回府再處理不遲,車廂裡鋪墊得厚實,馬車又平穩,耽擱片刻應當無妨的。卑職占了殿下的馬車已是惶恐,哪還能……”
“陶殷!”定王忍無可忍,語含責備,“我說的話,你全都忘了!”
阿殷自當差以來頭一回被他斥責,加之原本就局促,更是受驚不小,雙手迅速收回去,微垂了頭,烏溜溜的眼睛卻有些慚愧的看向定王,拱手道“是卑職失禮了……”
“我說要娶你,並非戲言。”定王似有懊惱,將她拱著的手拍下去,板著臉道“你也不必時刻口稱卑職,親也親了,抱也抱了,你當本王是在兒戲?即便你不願意,我也必不放你。”積攢已久的怒氣湧出來,她軟硬不吃,他的耐心卻幾乎耗儘了。前有高元驍,後有馮遠道,她對誰都和氣,隻有對他,時常刻意疏離。鬱憤湧起,定王登時露出一臉凶相,吩咐道“誰用你擺這恭敬姿態,坐好!”
他冷臉吩咐,與方才突兀親吻後的溫柔聲音迥異。
阿殷原本就強忍疼痛,被他占了便宜還遭嗬斥,也有些惱了,杏眼圓睜,也不說話,隻安靜的盯著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