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他揉亂女孩的辮子，"明天開始，每天下班後跟我去倉庫。"
"二十遍？"牆根陰影裡突然鑽出個紮羊角辮的小腦袋，周小滿攥著書包帶子跺腳，"爸你說話不算數！說好隻要我不告狀你就不……"
"周小滿！"周淮民一個箭步捂住女兒的嘴，轉頭衝老師賠笑："這孩子，寫作文淨瞎編。"
"熱唄。"他顛了顛背上的小書包，"今晚想吃紅燒肉還是糖醋排骨？"
"哥，我……"周紅梅突然把帕子往臉上一蒙，"我要是說件事，你保證不告訴爹娘？"
"誰是你同誌！"周淮民竹竿一橫，橘子罐頭"咕嚕"滾到牆角。他突然嗅到一絲不對勁——這小子說話時總不自覺摸左袖口，那裡分明有道新縫的針腳。
"哥！"紅梅突然拽他袖子，"你看這個！"她從網兜底層抽出張泛黃的信紙，借著手電光，周淮民瞳孔驟縮——信紙上印著"紅星機械廠技術科"的紅頭，日期卻是三年前。
"說！這信哪來的？"周淮民膝蓋頂住對方後腰，鼻尖幾乎貼上那副金絲眼鏡，"紅星機械廠三年前就因為火災倒閉了，你從哪弄來的公函紙？"
"愛霞？"隔壁屋的周母拄著拐杖挪過來，"這名字倒比招娣、盼弟聽著新鮮。"
"媽您想啊，"愛"是愛國愛黨，"霞"是朝霞滿天，多敞亮！"周淮民從軍綠挎包裡掏出兩包麥乳精，"采購科老張托人從上海捎的，給您和秀芬補身子。"
王秀芬手指絞著圍裙邊："會不會太文縐縐？前街李嬸家孫女叫紅梅，後院劉姐閨女叫衛東……"
"那叫周抗美？"周淮民故意逗她，果見媳婦杏眼圓睜。他笑著把孩子接過來，小家夥突然咧開無牙的嘴，口水順著周淮民的舊棉襖領子往下淌。
"就愛霞！"周母一錘定音，"明兒讓淮民去街道辦開證明，趕在除夕前把戶口落了。"
"那什麼……"齊金寶撓著後腦勺，從軍大衣兜裡掏出用報紙包得嚴嚴實實的烤紅薯，"爐子上煨的，還熱乎。"
李抗美接過時指尖相觸，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手。紅薯皮剝開的瞬間，甜香混著白霧在冷空氣裡纏綿。"聽說你要報名夜校？"她突然開口，辮梢掃過齊金寶凍紅的耳尖。
"嗯！周哥說現在時興……時興那個詞叫啥？對，知識改變命運！"齊金寶從懷裡掏出個筆記本，封皮上歪歪扭扭寫著"李抗美同誌學習專用"，翻開卻是周淮民幫他畫的機械原理圖。
周淮民筆尖在報表上頓住，油墨在"精密機床"四個字上暈開藍花。"王主任消息靈通，可這批設備得走正規招標流程。"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王主任推過酒瓶，玻璃底在桌麵磕出脆響，"隻要你把技術參數往南郊機械廠傾斜……"
"咣當！"周淮民突然起身帶倒搪瓷缸，茶水在紅磚地上蜿蜒成河。"您這茶涼了，我給您換壺熱的。"他抓起暖水瓶，蒸汽模糊了鏡片。
王主任沉下臉："彆不識抬舉！你們科長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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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長要是知道您送茅台，怕是要連夜寫檢討。"周淮民摘下眼鏡擦拭，鏡片倒影裡王主任的臉漲成豬肝色。門簾突然掀開，李抗美抱著文件探進頭："周哥，運輸科問那批軸承啥時候到？"
"馬上！"周淮民抓起軍大衣，與王主任擦肩而過時輕聲道："您那皮夾克不錯，就是內襯的"南郊機械廠"字樣，該拿縫紉機再軋密實些。"
"周大哥！"齊金寶從傳達室竄出來，軍大衣扣子係錯了位，"抗美讓我給您捎話，說……說晚上包三鮮餡餃子，讓您務必帶愛霞去認門！"
周淮民笑著扔過去一包水果糖，驚起簷下覓食的麻雀。剛進四合院，就聽見中院熱鬨非凡——秦淮茹拎著網兜在分魚，許大茂舉著海鷗相機要拍全家福，傻柱舉著鍋鏟嚷嚷："都彆擠！我燉的肘子要糊鍋了！"
"周科長！"後院傳來顫巍巍的呼喚，聾老太太拄著龍頭拐杖挪出來，補丁摞補丁的棉襖裡揣著個紅紙包，"給愛霞的壓歲錢，彆嫌少。"
"淮民媳婦，不是我說你，結親都三年了肚皮還沒動靜，這要擱以前……"三大媽的聲音像砂紙磨桌角，刺得人耳膜發癢。
周淮民跨進門檻時，正看見媳婦林秀雲攥著圍裙角站在灶台前，鍋蓋上的水蒸氣在她鼻尖凝成細珠。他三步並作兩步擋在媳婦跟前，衝著炕沿上嗑瓜子的三大媽笑道："三大媽，您這葵花籽是去年陳貨吧？我跑東北那趟可帶回來些榛子，明兒給您送半斤嘗嘗。"
"哎喲，還是采購員有門路！"三大媽瓜子也不嗑了，眼睛噌地亮起來，"不過小周啊，大媽可是為你好。你們車間老張頭家大小子，去年剛娶的媳婦今年就抱上大胖小子了……"
周淮民從軍綠挎包裡掏出個鐵皮盒，榛子在瓷碗裡叮當作響："您聞聞，這俄羅斯榛子可香了。要說生孩子這事，我和秀雲商量好了，等分到樓房再要孩子。您看這筒子樓，孩子哭一聲整層樓都聽得見，多耽誤鄰居休息不是？"
"你這孩子！"三大媽接過榛子時手都在抖，"樓房是那麼好分的？你們小兩口住這間耳房都三年了……"
"媽！"西廂房突然竄出個紮紅頭繩的姑娘，是三大媽的小女兒金寶，"供銷社來電話，說您訂的牡丹花被麵到貨了！"
三大媽一拍大腿，榛子都顧不上拿就往外衝。周淮民趁機關上房門，轉身把媳婦摟進懷裡。林秀雲把發燙的臉埋在他胸膛："你淨瞎說，咱們哪來的樓房指標？"
"會有的。"周淮民嗅著媳婦發間的雪花膏香味，想起空間裡囤著的十張工業券。上回幫食品廠搞到三噸白糖，廠長可是親口許諾……
"吃這個。"他變戲法似的從挎包底層掏出個油紙包，烤鴨的香氣瞬間在車廂裡炸開。前排戴眼鏡的大學生猛回頭，鏡片上泛著油光。
林秀雲驚得瞌睡蟲全跑光了："你啥時候買的？"
"昨兒個去全聚德後廚換的。"周淮民得意地眨眨眼。這個時代可沒有外賣app，但架不住他認識采購科的老王啊。
"今年不一樣。"他握住媳婦冰涼的手，"我托人從上海捎了的確良布，給你裁身新衣裳。"
"不是！"金寶臉漲得通紅，從兜裡摸出個花手帕，"我二舅在糧站當主任，他……他有個外甥……"
話音未落，東廂房簾子嘩啦響，三大媽舉著笤帚衝出來："死丫頭，讓你貼個門神磨蹭半天！"看見周淮民又立馬換上笑臉，"小周啊，大媽跟你嘮嘮。"
"糧站會計，吃商品糧的！"三大媽壓低聲音，"人家不要彩禮，就圖個文化人。金寶這死丫頭非說……"
"媽！"金寶跺著腳衝進來，手裡還攥著門神畫像，"人家淮民哥是高中生，哪看得上我這初中文憑！"
林秀雲翻身要起，被他按回被窩："你接著睡。"抓起棉襖就往外衝，積雪在膠鞋底下咯吱響。
廠辦公室亮著孤燈，李主任正對著話筒點頭哈腰："是，是，我們馬上組織車隊……"看見周淮民眼睛倏地亮了。
"小周啊，正要去找你！"李主任掛斷電話時，鋼筆水都濺到搪瓷缸上，"市裡緊急調令，初五前要往山西送三百噸鋼材！"
李主任盯著他列的清單直嘬牙花子："這大過年的……"
"初六立春，化雪後更難走。"周淮民把鋼筆拍在桌上，"我親自押車。"
周淮民突然笑了。他從軍大衣內袋掏出張紙，是昨夜寫的調撥單："告訴王會計，初五午時三刻，帶著介紹信來廠辦提貨。"
金寶愣愣接過單子，突然啊的一聲撲過來："哥！你就是活菩薩！"
"彆！"周淮民嚇得直往後退，"讓三大媽看見又該催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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