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遺錄!
大殿門口的兩名侍衛立刻踏出門外,長矛交叉向前,阻擋住了這個來曆不明之人的去路。同一時間,大殿內的近百名金吾衛全部分工有序地行動起來,一部分向大門口靠攏,形成扇形包圍,一部分向聖親王圍合,形成一個防護圈。
嚴統領幾個箭步已經率先一步來到了大門前,他注視著門前看似弱不禁風的老者,大聲嗬斥道。
“大膽!你是何人,膽敢擅闖聖親王駕前?”
這個灰衣老者卻好像聽不見嚴統領振聾發聵的質問一般,隻是默默地站在那交叉的長矛前,眼神裡帶著一種意味深長的複雜情緒,掃過著大殿裡的諸人。
很快,他似乎找到了目標,眼神一亮,緩緩朝著那人開口道“劉老爺,您怎麼把小人囑托的事給忘了呢?”
老者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環境裡,還是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每個人耳中。
殿中的人紛紛對那位劉執事投去問詢的目光,尤其是梁喻院首,他顯然是認出了這位老者的身份,因此更為疑惑。
劉執事此時的心裡,比吃了黃連還苦,內心把門口的那個老頭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他下午確實答應了這幫工匠晚上幫他們安排偷偷看一眼聖親王的事,但他一整個下午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去跟院首提這一嘴。
到了晚宴,現場的安保措施嚴之又嚴,根本不是他這種身份的人能夠安排得了什麼閒雜人等靠近的情況,所以他索性就乾脆自動忽略了這件事,當作沒發生過。但打死他也想不到,這幫泥腿子居然有膽子親自找到大殿門口來。
就在劉執事一腦門冷汗正準備開口解釋之時,門口的嚴統領卻突然發難,因為在他眼前的這位老者,不僅無視他的訊問,甚至打算向前繼續邁步。
“哼!找死!”
嚴統領運氣出手,氣勁環繞右手,五指成爪,以迅雷之勢穿過交叉的長矛直取灰衣老者的脖頸,打算直接擒殺這個不明身份之人。
就在梁喻院首準備驚呼“饒他一命”的刹那,嚴統領的右手卻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阻隔了一般定在了老者麵前,緊接著,他的整條手臂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開始快速地逆向扭曲。
盔甲、錦衣、皮肉、筋骨層層崩壞,伴隨著盔甲扭曲、布帛撕碎、血肉撕裂以及骨骼折斷的聲音,嚴統領的整隻右臂被擰成了一根血肉模糊的麻花。無法言喻的劇烈痛楚讓這個以勇武著稱的中年壯漢發出了淒厲的慘叫,響徹整個夜空。
就在下一個瞬間,老者身前“乒”地一聲迸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勁,能量之大,直接把叉在他麵前的鋼矛崩碎。鋼鐵碎片呈放射狀噴出,擊穿了門口的兩位侍衛和嚴統領的身體與麵部,他們身上華麗的金色鎧甲仿佛紙糊的裝飾品一樣沒有絲毫防護作用。
站在他們三人身後不遠處的金吾衛們紛紛拔出腰間長刀,慌亂地格擋。但這一切實在發生的太突然,還是有十幾名侍衛被鋼鐵碎片擊中,登時血流如注。
如此突如其來、匪夷所思、有違常理的一切,讓在場每一個自詡高手的習武之人都恍如身處夢魘,讓每一個自認見多識廣的學者大仁都呆若木雞,讓每一個受了傷的侍衛連捂住自己鮮血淋漓傷口的本能都失去了。
明明是全副武裝的真武境巔峰的嚴統領以殺招襲擊那個看似瘦弱的臟兮兮的老頭,但結果卻是在完全沒有看見任何攻擊性的動作,甚至對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的情況下,嚴統領就被擰毀了一隻胳膊,然後被瞬間斃命於當場,還連帶害了多名穿著當今世間最先進製式鎧甲的金吾衛。
當大殿中所有人都麻木地站著,不知所措時,隻有聖親王殿下默默注視著躺在地上,血液不斷湧出,身體千瘡百孔,已經沒了氣息的嚴統領,臉色露出了些許凝重。
第二批反應過來的是白衣劍侍蕭岑、蕭嵐二人,以及梁喻院首,三人同時向著大殿正門方位淩空飛掠,但三人的行動目的並不相同。兩位白衣劍侍疾速落到了最前排已經有多人受傷的金吾衛陣列之前,二人長劍出鞘,寒光直逼門前的來犯之人。
而梁喻院首則相對謹慎的多,他落在大殿正中,遠遠地對著門口的灰衣老者高聲開口,聲音沉穩卻嚴肅“張老先生,無論你究竟是何身份,無論你今天來此所為何事,無論你所行之事有何因由、目的。我都勸你一句,立刻懸崖勒馬,束手就縛!我以天碑學院三千年聲譽替你作保,會給你機會解釋,若你有什麼冤屈,有聖親王殿下在此,也會予你公道,決不食言!”
梁院首明顯是看出這個以工匠身份自居的老頭來曆絕不簡單,能夠瞬殺真武巔峰的嚴統領,說明實力遠在自己之上,如果繼續動起手來,說不定還要造成多少傷亡。
於是院首想著從中調和,最好能“動口不動手”。他從剛才老頭對劉執事說的話中猜測,此人恐怕是身負什麼重大冤屈的世外高人,或許是想要找聖親王殿下伸冤之類的。
然而令人感到尷尬的是,門口名叫張灰的老者似乎對院首的話毫無反應,隻是自顧自地摸索著大門門框上的某個位置,然後對著空氣做著莫名其妙的手勢,仿佛在刻畫什麼圖案。
老者神神叨叨地畫了一會兒,然後將一個圓盤形的東西摁在了地麵,不一會兒,那個圓盤竟神奇地消失了。
完成這一切,他似乎大功告成般地鬆了口氣,隨即向著殿內邁步而來。
見此情景,始終高度戒備的蕭岑、蕭嵐立刻同聲喝到“站住!”
麵對白衣劍侍的威嚇,老者依然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仿佛是失聰的老年人一樣,他神色輕鬆地一步、兩步邁進了大殿內。
雖然嘴上狠厲,但兩名白衣劍侍卻未像先前的嚴統領一樣貿然發難。
一來是見識到了嚴統領剛剛的詭異慘死,還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作為一個真正的高手,是不可能在這種敵暗我明的情況下還莽撞行事的。二來是他們的職責是保護聖親王,在聖親王沒有發出指示之前,他們也不會去擅自采取行動。
二人理智地選擇指揮身後的金吾衛一同慢慢後退,順便示意其他未受傷的侍衛拉起地上還能動彈的同伴一起後撤。
這時,聖親王也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梁喻院首身側,輕聲問道。
“梁院首,這位……你識得此人?”
“啟稟殿下,此人是老朽從山下雇來修繕明正殿的工匠頭領。”梁喻院首乾淨利落地回到,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門口的灰衣老者。
“明白了。”
聖親王輕輕地回了一句,然後拍了拍梁喻院首的肩膀。隨後,他飄然躍起,隨之而來的,大殿中蕩漾起了一股柔和的力量,席卷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甚至包括了已經躺在地上的十數具屍體。
蕭岑、蕭嵐以及剩餘的金吾衛均被一股無形的氣場牽引著,連同學院眾人一起落在明正殿後方的石階上。未受傷的侍衛們一個個在外圍落下,形成一個保護圈,將學院眾人以及受傷的金吾衛保護在內,一具具已無生氣的屍體則整齊地落在大殿的角落。隨後一個白玉瓷瓶快速向著蕭岑飛來,被後者穩穩抓在手裡。
“蕭岑、蕭嵐,保護好學院諸位,先給傷者上藥。”
安頓好一切的聖親王,獨自一人穩穩落在大殿的最前方,直麵那位老者,兩人不過二十步的距離。
名為蕭岑的劍侍還想說些什麼,被身旁的蕭嵐拍了拍胳膊阻止了,蕭岑看著正在搖著頭的蕭嵐,露出了一絲苦笑。
是啊,就僅憑聖親王剛剛展露的這一手——同時控製上百股氣勁,像操控了一隻隻神靈之手般精準地將每一個人放在指定的位置,分毫無差。這種對氣勁的量、質、形的控製力,已經可謂是出神入化了。
相比之下,自己的這點修為,何止差了聖親王殿下千裡萬裡,真正遇到強敵時,他們兩兄弟反而是需要殿下保護的人。
蕭岑、蕭嵐兩兄弟,出身中州最著名、最有底蘊的武林世家之一。他們的曾祖父,年近百歲的蕭家太上長老蕭遠,是當今武林中除聖親王外已知的三位靈武境之一。蕭家祖傳的“坤山劍法”淩厲剛猛,招式大巧不工,稍加演化便可成為戰場上的搏殺之技。因此,數百年來,蕭家的劍術高手都是皇室與朝廷的禦用劍術教頭,用於訓練金吾衛與禦林軍。
蕭岑、蕭嵐的父親蕭崎便是當今的金吾衛營劍術教頭,同時還是曾經的昭武皇帝劍侍,也就是因為有了這一層關係在,他們兩兄弟才能獲得在聖親王身邊當職這麼令人豔羨的差事。
不過,從普通人的角度來看,兄弟二人的武道天賦也絕對配得上驚才絕豔一說,畢竟不到三十歲便能修煉至真武境圓滿,不僅在一眾武林世家中可以傲視群雄,即便在底蘊深厚的蕭家也是不世出的天才。就連他們的太爺爺,蕭家太上長老也說他們兩兄弟是百年來最有希望晉入靈武境的後輩了。
不過這兩位天才劍客,此時卻隻能在聖親王的安排下做起了醫護工作。蕭岑一邊用聖親王殿下給的雪參玉蟾膏為傷者止血,一邊不時回頭觀察聖親王那邊的形勢。
聖親王站在大殿門口不遠處,靜靜看著眼前的灰袍老者,臉上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名為張灰的乾瘦老頭也注視著聖親王,眼中情緒複雜。
聖親王首先打破沉默“不知老丈是何方高人,一個照麵就敢殺朝廷五品武將,恐怕今日來此,也不止是為了見本王一麵這麼簡單吧?有何目的,不妨直說。”
先前對其他人的言語與問詢都毫無反應的張灰,此刻恭恭敬敬地對聖親王鞠了一躬,隨後直起身來,臉上滿是嚴肅地看著聖親王,一字一頓地說道。
“今日,恭請聖親王殿下薨於此地。”
什!什麼!?
聖親王身體微微一顫,臉上不自禁地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饒是心境沉穩如他,此刻也因眼前這個老頭的言語而感到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