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上圍成一圈的眾人更是被這驚世駭俗之語惹得炸了鍋,像劉執事這等不曾見過生死的文人是直接嚇得兩腿發軟跪到了地上,梁喻院首手腳發麻,背脊發涼;而蕭岑、蕭嵐與一眾金吾衛聽聞此人狂言則是怒不可遏,群情激奮,連躺在地上的傷者都破口大罵、掙紮要爬起來跟這個臟老頭拚命。
因為在他們看來,聖親王殿下就是這天底下的至尊、至善、至仁、至義,他不僅曾經紆尊降貴以身犯險拯救過無數黎民,更是擁有絕對傲視天下的實力與身份卻從不仗勢欺人。無論對待皇族血親、對待朋友師長還是對待宮人侍衛,甚至是對待最普通的平民百姓,聖親王都禮待有加,也從來不因他人是否與自己意見不和而去打壓對方。
他們可以用自己的身家性命發誓賭咒說,聖親王殿下從出生到現在沒有做過一件惡,沒有犯過一次錯,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因此,是什麼樣的至邪至惡之人才會想著傷害聖親王殿下?傷害聖親王殿下,哪怕是有一瞬間存在這樣的念頭,這人都應該淩遲處死,絕不為過。
眼看著蕭岑、蕭嵐與侍衛們要衝過來跟眼前這個老頭拚命,聖親王終於揚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勿輕舉妄動。
聖親王自己也確實吃了一驚,他驚的是這個世上真的有人膽敢當著他的麵,放言對他不利。他略微一打量眼前這個老頭,心中有了些許計較,沉聲問道。
“你是黑蠱教的餘孽還是千駒國派來的刺客?”
張灰搖了搖頭,閉口不言。
“你能站到孤的麵前,想必外麵的侍衛都已經遇害了吧?你們來了多少人?”
聖親王的聲音徹底冰冷了下來,拳頭已經微微攥緊。
老者依然不答。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把你們的人都叫出來吧。”
聖親王話音剛落,一記隨意的手刀斜劃劈出,一道已能見到實體的氣刃迅疾地襲向張灰。
二十步的距離,不過一念即至,這個老頭顯然沒有做好防禦準備,他驚訝地睜大雙眼,雙手交叉胸前,竭力以護體罡氣硬抗這記氣刃。
然而他的身形卻止不住地向後滑去,無法阻擋的力量推著他在地麵上劃出兩道深痕,連明正殿大門那極為厚重的門檻石都直接被他的雙腳崩穿。眼看他被推出門外,就要沒入那漆黑的夜色時,老者的左右肩膀後方,從暗影中各伸出了一隻手,摁在他的肩上。老者終於借機穩住了身形,隨即運轉真氣,用力一喝,聖親王揮出的氣刃被他崩散,化為無形氣流。
然後,老者身後一左一右的兩隻手慢慢從黑暗中顯現出各自的全貌,正是白天與老者同行的兩位青年“工匠”。老者看也沒看他們,重新邁步走回殿內,與他同行的,還有剛剛兩位助他的青年。
緊接著,從他們身後的夜色裡,不斷走出一個個年齡各異的男女,他們穿著形形色色的破舊衣裳,一個不差,三十六人,正是梁喻院首許多天前從梅蘭鎮上雇傭的那群木工石匠。
“你們……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在這群工匠一個個走進大殿的過程中,梁喻院首不顧阻攔,快速地來到聖親王身邊,他有非常不好的預感,今天恐怕要出大事。
為首的那名灰衣老者瞥了梁喻院首一眼,很快又看著聖親王,說道。
“殿下果真絕世無雙,本以為可以不必多造殺孽即可完成任務。但如今看來,我等必須全力而為了。”
說完,老者立刻側頭示意,他身後數人心領神會,不知何時手中多出了一個木質的筒狀機關,他們同時扣動機括,對著大殿各個方向發射出一個個紫色的球狀物。
說時遲那時快,聖親王拉著梁喻院首飛速向後掠空退去,同時立刻以真氣籠罩遠處的蕭岑、蕭嵐等人,將他們快速與自己拉近,待眾人終於聚在自己身後時,聖親王右手翻印,左手呈擎天之勢,用自己的真氣撐開了一個覆蓋三十步半徑的圓形氣罩。
事實證明,聖親王的這一瞬間應對,是多麼的正確,隻這麼幾息之間,碩大的明正殿中,已經充滿了淡紫色的霧氣。這種霧氣從工匠們發射出的小球中快速地彌散開,接觸到案幾上的殘羹冷炙便發出“滋滋”的灼燒聲,等蔓延到角落的那堆屍體身上時,竟發出了融化血肉的“咕咕”聲。
好在聖親王及時以氣罩護住了眾人,將這些有毒煙霧隔絕在外。很顯然這些紫霧含有極為恐怖的劇毒,能對人的血肉造成極強的腐蝕。望著角落那些即將化為膿水的屍體,在聖親王氣罩中的每個人都心有餘悸,一些不會武功的學院之人已經嚇得臉色蒼白。
就趁聖親王救助眾人的這幾息時間裡,門口的一幫工匠全部“消失”了,隻留下一堆破衣與人皮麵具。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穿黑色勁裝,頭帶黑色麵罩的刺客裝扮之人。他們的麵罩隻露出一雙眼睛,正當中有一個奇異的金屬甲塊裝置,看他們泰然自若地站立在紫霧當中的樣子,顯然他們提前做好了準備,並不受這個紫霧影響。
“蕭岑,你來孤的位置,運全身之氣自勞宮穴出,維持這個防護氣罩,切記一定要氣行周天再從勞宮穴出,否則難以維持。蕭嵐,你隨時注意你兄長的狀況,準備接力。”
“諾!殿下,絕不辱命!”蕭岑、蕭嵐同時應聲,蕭岑立刻來到聖親王的位置,學著聖親王的姿勢,頂替他維持這個防護氣罩。
就在聖親王手放下來的一瞬間,防護氣罩明顯地出現了一點抖動,但很快又維持住了,隻是半球形的範圍肉眼可見地縮小了一點,從原先的半徑三十步變成了半徑二十五的樣子。
即便是如此,在維持氣罩的蕭岑也是壓力巨大,此刻他感覺有一隻巨鯨在吞噬他的真氣,仿佛一瞬間就要把他抽乾,他連忙按照聖親王殿下的囑咐氣行周天,開始調動全身的真氣勉力維持,但他的冷汗還是止不住地順著額頭往下流。
在一旁的蕭嵐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畢竟他的修為比哥哥還稍弱一點,此時若貿然上去相助,指不定後麵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就在這時,一隻蒼老的大手抵在了蕭岑背心,一股渾厚的真氣緩緩輸入蕭岑體內,緩解了他身體被急速抽空的痛苦。
原來是梁喻院首。
聖親王對著院首的出手相助微一點頭,表示感謝,隨即大步踏出氣罩,腳下輕點,身體浮空,快速逼向大殿門口的這群刺客。殿中的劇毒紫霧好像懼怕聖親王一樣,主動地避開聖親王身體穿過的路徑,隨後又迅速地填滿那無人的空間。
其實並不是毒霧真的“欺善怕惡”,而是聖親王精妙地控製自身真氣,形成了一個利用毒霧顆粒與普通空氣重量這一特性來過濾毒物的氣罩,他身後的氣罩也是同樣的原理。
在幾息之間就分析出局勢並製定出應對之法,這就是聖親王被當世認為無敵的原因之一。不過,除了他之外的人想要維持這種精妙的氣罩,隻能通過輸入過量真氣來實現,因此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負荷。
聖親王迅速地淩空上前,此時的他再也沒有了平日的溫文爾雅與雲淡風輕,絕美的臉龐上隻有麵對生死大敵的堅決與厲色。
他浮於半空,仿若一尊將要審判世間邪惡的神靈,以威嚴的聲音對刺客們發出了最後的通牒。
“孤不喜殺伐,但也絕不姑息亂臣賊子!孤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供出幕後主使,孤可賜爾等一個痛快。”
聖親王殿下說完,這三十六名刺客並無反應,此刻也看不清他們是何表情。他們的裝扮完全一樣,眼力好的人或許能通過身形判斷出他們的男女之彆。不過通過他們的站位來看,應該是最前方的三人為領導者,起到發號施令的作用。
聖親王正準備動手,為首的刺客突然對身後做了一個手勢,隨即一瞬間,最後一排的十名刺客詭異地消失在了黑夜中。
聖親王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變化,僅僅過了一息,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神色大變,怒目圓睜,隨後渾身的氣勁猛然爆發,銀色的披風與黑色的長發倒立飄飛。聖親王運起全身真氣驟然一掌推出,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駭人威勢奔襲向前,帶著想要衝破麵前的這堵人牆,碾碎眼前一切宵小之輩的決意。
然而大門口這二十六名刺客卻不閃不避,迅速列出一個陣型,一個接一個將手掌抵住前方之人的背心,最後將後排所有人的真氣彙集到了前排三人身上。
前排三人,麵對襲來的恐怖巨浪般的氣勁,同時雙手出擊,集合二十六人之力迎上聖親王的一掌。
兩股氣浪接觸的一刹那,連空間都似乎發生了某種扭曲,天地間所有的氣體都被強大的衝擊力排空,在那塊區域形成了一瞬間的真空。
極恐怖的能量衝擊波讓對撞點周圍五十步內的大殿牆體全部寸寸龜裂,整個殿門框架都垮塌了下來。兩扇千斤重的紫銅大門摔落在地發出巨響,厚重的門板出現大麵積崩裂,有一小半門板甚至化作了紫銅細塵被吹飛出去。地麵的白玉磚石更是裂為碎片四處飛濺,整個地麵都出現了一個球狀凹陷。
要知道,這座大殿可是經曆三千年歲月侵蝕而不衰,由曾經的世外方士構建的奇偉建築,今天在這一招氣勁的對碰之下,就遭受了如此慘重的損傷。
巨大的對衝餘波將二十六名刺客全部吹翻到了門外,他們一個個艱難地起身,後排的大多數人起身後第一件事便是手捂心口,快速點穴護住心脈,但也還是止不住一口淤血溢出,沾汙了自己的麵罩。
聖親王同樣被震飛,狂暴的餘波氣浪裹挾著他連退五十餘步才強行穩住身形,險些就撞上了身後用於防護毒霧的氣罩。他所過之處,地磚與殿柱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開裂與損傷。
令聖親王慶幸的是,這一番地動山搖的動靜將殿中大半紫色毒霧都吹散了。不過,聖親王的慶幸隻持續了幾息,因為他發現殿中的紫霧又漸漸濃密起來,很快就恢複到了先前的濃度,看來之前這些刺客射出的球狀體,具有持續噴灑毒霧的功能。
聖親王的臉上掛上了寒霜,表情極為凝重,甚至有了些許狠戾之色。
但當他將目光掃向門口的那一幫刺客時,他的臉色又更加冰冷了幾分。
“二十三個受傷,三個無事……二十三個真武境,三個靈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