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什麼?”
最後一句太低了,喬治沒有聽清。
“不,沒什麼。”約翰搖頭。
他晃著手中的杯子,透明的冰球在裡麵輕輕轉動,“咱們警署人又不多,升個職不用像大城市那樣彎彎繞繞。”
“可是,頭兒,我並不是布裡克瑟姆鎮的本地人。”
“將近十年了,說不是本地人誰信呐?”約翰不以為意。
“反正除你之外,警署裡其他人都是像我一樣的薪水小偷。真要把位置給他們,我僅剩的良心也做不出這種事。”
他歎口氣,又向舞池那邊努努嘴,“看看亨利那小子,相比於辦案,估計更想趕緊娶個媳婦兒……嗬,他入職後,《PLAYBOY》我就再沒親自買過。”
喬治沉默,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儘。
約翰醉醺醺地趴在櫃台上,“唔,喬治,你沒什麼想對我說嗎?”
他側歪著腦袋。
“說什麼?”
“什麼都可以。”約翰嘿嘿地笑,“就像俗套故事裡那樣,酒吧裡喝醉的上司與下屬坦誠相待,交談著彼此不為人知的過往。”
喬治難得翻個白眼,“頭兒,實話說,你單身到現在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
“哈哈!是啊!我對年輕男人最沒有抵抗力了!”
“這麼說,亨利很危險嘛。”
兩人重新將酒水倒滿,笑笑,碰杯。
酒液在光下蕩漾出溫潤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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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醫院冷清下來。
伊恩將手墊在腦袋下麵,看著純白牆皮的天花板,突然笑了一聲,“真好玩,明明我重新結成了繭,思維卻能附著在其他人的身上。”
他坐起身,看向窗簾下出現的身影,“這算什麼?奪舍嗎?”
“隻是一種煉金術而已。”小孩子搖頭,“奧丁最擅長這一方麵。我這隻能算是皮毛,但也是費了好大勁才布置好的。”
“奧丁嗎?”蘇北洵感興趣的重複這個聽了好幾次的名字,咧開嘴角,“真想見見看啊。”
“會有機會的。”小孩仇恨地眯起眼睛。
他頓了頓,繼續說,“好了,哥哥,在你吞噬完康斯坦丁的龍骨從繭裡真正孕育出來之前,就好好的扮演伊恩的角色吧。”
“伊恩啊……”蘇北洵從床上下來,站在廁所屋子裡的鏡子前。
呈現在瞳孔裡的是一個歲左右的男孩麵孔,亞麻色的頭發,海藍色的眼睛,還有帶著零星黑斑的臉頰。
“聽起來真不靠譜。”他活動著肩肘,適應這具陌生的身體,“體味【人之心】,竟然真的需要感悟人生……我還以為隻是代指。”
“這句箴言是當年君王與貴族們一同推演出來的,還沒有成功者,一切都在摸索之中。”
小孩解釋,“要不然,君王們為什麼要舍棄龍軀,以人類的姿態行走在傳說與曆史裡呢?”
他認真告誡,“經過卡塞爾這一戰,哥哥你的龍之心已經開始逐漸複蘇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將‘以太’重新降下來。”
“我知道了。”
蘇北洵點點頭。
他走到窗邊,眺望向遠方蔚藍的海洋,“那,就祝願我們的繭在孵化以前,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吧。”
“放心吧,結繭的位置很隱蔽,茫茫大海不可能被輕易找到。”
小孩聳聳肩,又有些可惜,“我們的尼伯龍根在格陵蘭,如果不是在八年前被卡塞爾學院知道,放在那裡才最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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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點。
天空依舊是明亮的,隻是黯淡的太陽與紅透的雲讓人多些遲暮的心情。
約翰推開酒吧的門,心疼地將錢包放回去,罵罵咧咧地回頭看一眼舞池裡跳動正歡的亨利,“總有一天這肥鏢會被女人害死的!”
喬治跟在後麵。他臉色也被酒水熏紅,海風一吹,混沌的大腦短時間清醒。
“要去海邊走走嗎?”喬治提議。
約翰揉揉發痛的太陽穴,沒有拒絕。
……
一路上很熱鬨。
不知名的鳥亂叫著從頭頂飛過,波濤聲傳入耳朵。
暗藍色的天際線將海岸吞沒,灰白的沙鋪成另一片海,聳立在岸邊的石壁被風打磨得非常光滑。
喬治攥起一把沙,將裡麵的石子剝離出來。或許是因為酒水的作用,他的眼神略微迷離。
沉默片刻,他突然說。
“……頭兒,雖然十年前我才來任職。但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來過這裡了。”
他甩動手臂,石子在海麵上濺出波瀾,“嗯,大概在三歲吧。”
“哦~三歲?”
約翰一屁股坐在沙灘上,托起下巴,“我現在能記得最早的事,是在幼兒班和一個賊漂亮的小姑娘宣誓結婚,還從家裡偷來了老媽的結婚戒指。”
他想起自己的荒唐事,拍腿大笑幾聲。看著眺望海麵的喬治,又順手拍拍對方的小腿。
“好了,喝過酒就不要多愁善感,要是你跳進去我會很頭疼的。”
約翰說,“如果你真的想念童年時光,我可以批個假,讓你回去在媽媽的懷裡哭個夠?一個月行不行?”
“謝謝你,頭兒。”
喬治認真道謝,又輕輕搖頭,“但不用了,他們已經死了。”
約翰的笑聲頓時僵住,“呃……死,死了?”
這個渾不忌的老男人有些不自在,小聲咳嗽,“抱歉,我並不知道。”
“沒關係,已經0年了。”
喬治卻反而笑了。
但他笑的很短,僅僅隻有一瞬。看著海浪層層疊疊的衝洗沙灘,他的嘴角很快塌下來,又輕聲說:“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年。”
“年?”
聽到這個敏感的節點,約翰皺起眉頭,“難道是那場大風暴?”
“沒錯。”喬治點頭。
塵封過往與回憶的碎片從話頭裡一點點露出,然後像沙子一樣鋪的遍地。
“年前,因為布裡克瑟姆鎮想要將旅遊業進一步開放,政府派遣來一艘實地考察船,而我的父親就作為船長跟著一起。”
喬治平靜的根本不像當事人,“結果可想而知,整條船的人一起埋葬在那場仿佛要將世界淹沒的風暴裡。”
“呃……節哀……”
約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揉揉臉,“該死,這種事沒有酒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再等一會兒,我回去酒吧拿瓶酒,很快回來!”
約翰手一撐從地上站起身。
“不用了,頭兒。”
喬治聳聳肩,“都隻是一些陳年舊事。要不是你今天一直給我強調年齡與時間,我早就把它爛在肚子裡了。”
“……真奇怪,在我印象裡‘刻板先生’不會騙人才對。”
約翰老大哥似的拍拍他屁股,“如果你不在意的話,乾嘛非要來布裡克瑟姆這個地方?你不是從倫敦的大學畢業的嗎?”
“沒什麼不一樣。”
喬治說,“我並不缺錢,與其在倫敦呼吸廢氣,還不如來這裡。至少環境很好不是嗎?”
“好了好了,乾嘛非要逞強,這裡隻有我們兩個臭男人。”
約翰看了一眼手機時間。
“現在是:0……就當是酒吧談話的後續,你將你不為人知的過去對我一說,然後就老老實實回去睡覺。唔,睡夠八個小時哦,明天我允許你遲到。”
喬治安靜許久。
但或許是憋的太久。
又或許是氛圍到達……
他解開襯衫最上麵的扣子,讓冷風吹過心臟。
“好吧。”他說,“我來這裡確實另有目的,但並不是你想的觸景生情……”
“已經過去年了,我對他們沒什麼執念,養父母對我也很好……”
“我來這個鎮子,隻是想找到他們真正的死因,僅此而已。”
約翰的手僵了一下,“真正的死因?難道不是因為風暴的意外嗎?”
“或許吧。”喬治無法肯定。
他看著落在沙灘上的白色飛鳥。
“其實,就在風暴降臨之前,我一直在給我父親通話……很幸運,又或者很不幸,我聽到了整艘船沉沒的全過程。”
他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電話那一麵傳來的狂風暴雨。
“那一年我六歲,很多細節我現在也分不清到底是事實,還是我過度的臆想。但有件事,我真真切切的將它記到現在。”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喬治深吸口氣,“一個很嘹亮,很雄偉的聲音。像是獅子,又像是鯨……我沒辦法具體描述。”
“從歲開始,我一直在世界各地的動物園與海洋館尋找,所有假期我全都用來旅行,但至今也一無所獲。”
他的視線一直盯著逐漸黑下去的海麵。
“而且。”
“我還聽見我父親在電話裡非常驚慌的喊:【哦!上帝!那是什麼?海麵下有東西!好大!】”
“隨後,就是東西出海的水流聲,還有船板開裂,在漩渦中下沉時我父親的驚喊聲。”
喬治聲音很輕,但一字一句,甚至連當時的語氣還能模仿。
“已經年了,我連他的樣貌都已經忘記,但唯獨這件事,我記得清清楚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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