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達提著滴血的長刀踏著廢墟而來,殺氣騰騰的,威壓不輸寒靈。
“當心!”厲凡琛聲嘶力竭的喊道,芊霙雪耳際混沌的似乎隻聽見了幽穀般的回聲。
她分不清殺氣從何而來了,隻是靈蠱覺察到有一絲靈息挨近,無需她反應什麼,蘊靈的一掌已經狠狠打出。
“不是!”厲凡琛被驚了個魂飛。
這一掌芊霙雪打得很結實,不光是她把一掌靈力全送了出去,而且對方非常實在的挨了她這一掌還半分未退。
“青澤君你也打……”
她這一掌正中洛蘅心口,洛蘅有些怔然,胸腔裡那片來不及取出的碎片也被這一掌給擊碎綻刺了滿心。
芊霙雪打出去的手顫了一下,整顆心也被扼住了。
洛蘅竭力壓住喉口湧起的血腥,卻還是溢了一絲落出唇角。
他咬了咬牙,忍住劇痛一把將芊霙雪按進懷裡,揮出一道霜白劍意,杜方達卻橫刀接得穩妥。
“雪兒,是我。”
洛蘅實在很需要緩一下勁了,他深深調了一口氣息,胸口的傷實在有些痛得厲害。
“洛青澤,你怎麼樣了?”芊霙雪慌了神的在他身上探了探,“你怎麼不躲?”
洛蘅終於忍回了傷痛,道“你怎麼傷成這樣了?”
石像徹底碎裂了,厲凡琛左手漏下一抔塵沙,骨子裡卻鑽進無數毒刺,骨髓被翻騰著,磨得他全身幾乎要緊作一團。
他看著自己身上流出烏黑近墨的血,心下駭然,乾涸的靈脈卻又注進了靈流。
杜方達踏著一路碎冰逐而逼近,雙眼猩紅,遍體毒息流淌。
“都到了這個時候,仙君還不放棄嗎?”
他止步在兩人三步外,洛蘅看著他,淡淡詢道“你以為你贏了嗎?”
杜方達愕了一下,“成敗蓋棺而論。”
“說的對。”洛蘅冷冷一言,甩出剛剛從釘死的木偶身上搜回來的赤紅邪珠,“先生當了十二年的百鬼門人,可知此為何物?”
杜方達看了兩眼,“這又如何?”
洛蘅握劍的手指節發白,“不知道,還是無所謂?”
“既不知道,也無所謂。”
這個回答徹底擊潰了洛蘅最後一絲忍耐。
“待在這裡。”
“青澤……”她才喚,就已經聽見一聲土石碎裂的悶響。
洛蘅提劍隻近一步,杜方達卻被逼退五步,他一步頓地穩身又進,一朝之間內力突飛猛進,比先前不知強了多少倍。
果然又是魔蠱。
洛蘅燃著一心邪火,劍招淩厲著,三兩下便叫杜方達接得虎口裂痛,長刀脫手而出,被洛蘅一腳踹進廢墟。
厲凡琛遠遠瞧著,心抖了一下。
長刀斜插入地,洛蘅拎著劍走進廢墟。
杜方達雖然靠魔蠱之力強行墊厚了內力,可他本身舊傷成疾,體魄已不足以支撐如此強橫的招式了。
更何況多出來的內力還是以邪毒催化的。
如此不過曇花一現罷了。
芊霙雪雖然看不見,但也約莫猜得到現在是怎樣的情形。
洛蘅在廢墟裡止步,揮袖,將一枚鎮魂釘刺進他體,他痛苦擰眉,雙瞳的血色瞬間隱退。
杜方達手無縛雞之力的躺在廢墟裡,仿佛敗得徹底了,便也不再反抗,望著天卻笑了起來。
“十二年啊,我等這一天等了十二年……”十二年來,似乎等的隻是一個答案而非一個結局。
亥時五刻,天間雲氣漸散,下弦月灑落慘白冷光,打在殘破傾塌的鬼院裡,甚淒然。
“你贏了,”他歎著,“你們都贏了……”
“你沒有入魔……”
“心早就死了,又何來心魔?”他笑得諷刺,仰頭望月,也抽了一絲餘光瞥著洛青澤,“人呐,不到最後一刻總是不懂回頭。”
洛蘅沉默著,如鯁在喉。
“這些年來,也許是跟鬼靈接觸得多了,我總是夢見宜方,我時常聽見他對我說,他想我教他刀法,想我教他騎馬,想我陪他放風箏……也許我早就該去見他和他母親了,可我為什麼就是不甘心呢?”
按常理來說,也許洛蘅應該告訴他“不可耽於往昔”、“應活於當下”、“逝者如斯”雲雲——
可往昔又哪是那麼容易忘卻的?
這世上最難放下的恐怕就是回憶了,不論是辛酸、痛苦還是愉悅,它終歸定格在那了,時間抹不去,有時連滋味都變不了,隻有久遠了,習慣了。
洛蘅也冷靜了。
轉念想想,如果杜方達當真瘋狂執著的話,奉燈城的情形也許要比現在糟得多了。
洛蘅心平氣和著,抬眼打量了天間雲月。
今天也算是驚心動魄了,想不到最後卻是這麼不了了之的收場,動靜鬨的是不小,實際的傷害卻也沒有多少。
洛蘅收起長劍,轉身,“好自為之。”
“從十八年前開始,百鬼門就一直在煉蠱,幾乎有門人體內都養著蠱。你且記住,‘元君’和‘上君’不光是能力顯赫者,而是能承受十五次蠱毒反噬而不死、不瘋之人。”說罷,他又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我知道的,隻有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