儼然是死透了。
紫魅眼疾手快,一把抽鞭上挑,“鏘”一聲勒住了襲友的刀鋒,反向一甩,便將那威脅並不十分巨大的刀甩飛出去。
鬼士瞅準時機,一刀斬過,斷了對方早涸了血跡的脖子。
易塵追雖然爆了一身看起來就很毛躁的烈火,卻沒料到他半點未曾陷入戀戰的酣快,倒是在麻溜的把手頭的對手揍遠後,就瞥了周遭同伴,以往昔從未有過的淩厲語氣道“快撤!”
——
顧原在烈火圍中站了許久,火池愈燃愈張揚,仿佛一片搖曳著曼珠沙華的血海,小淵在外一直打量著他火光搖曳中的背影,那烈火似也焚進了心坎,在他胸腔裡燃起了好似焦躁的灼苦。
然而隻要神誌清明,他便可以無限壓抑各種源自心底的痛苦,如名一般,仿若深淵,能容下無儘的幽暗。
淵麵無表情的看著顧原身居火海中平泊而脆弱的背影,良久,終於吐了句人話“他醒了?”
顧原像是乍然回過神一般,先是一愕,然後才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醒了……”他說時,手掌向下虛虛一壓,烈火驟而低順了焰氣,壓著壓著,綻了一地的紅蓮。
——
好不容易聚了頭的眾人在黑暗中隨意瞎擇了某條路便向著更深的黑暗奔逃。
卻忽而注意到那些原本猶如侍燈精靈般的光團突然少了許多,好似繁星璀璨的夜幕突然為濁雲遮掩了光輝。
而眼下卻也無暇過多顧及這點扯不到急的小問題。
眾人拚著戰後最後的一點體力趕出了險境,鬼士始終傍隨在易塵追身側,眼下方一停步,便一手撈住他這位一朝掛彩不含糊的公子。
紫魅行在最後,警覺的慎察身後動靜——好在暫無聲息。
“塵追哥哥……”璃月看了他一身觸目驚心的傷勢,好像有些被嚇到了。
易塵追那摧枯拉朽的火勢每爆發一次都得蓄好半天力,這會兒正好栽在穀底,傷痛傍著灼痛纏身,得換一會兒。
易塵追卻還是溫柔如常的撫了撫璃月的白發,卷著疲色笑道“我沒事——你快嚇死哥哥了……”
璃影探了他的脈門,眉頭稍作一蹙,“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與方才相比,易塵追的脈搏弱了許多。
易塵追借著鬼士的力道站穩身,尚且撐回了一派輕鬆之態,道“生死之境難拘小節,雖然現在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如果能如此助大家脫逃險境的話,也無可惋歎了。”
紫魅淡淡瞥了他一眼。
鬼士神色稍暗,道“豈有貴人為一群從屬而棄生自我,公子切莫說這喪氣話,我輩就算拚個玉石俱焚也一定會保護公子直到最後一刻。”
易塵追笑了笑,“到底是誰說喪氣話啊?我可半點也沒有自殺的念頭。”
鬼士愕住,似乎是被噎了一下,沒講出話來。
易塵追稍稍蓄起了些力,便脫開鬼士的攙扶,自己站穩了。
然後笑得一如往昔,根隻綿羊似的。
“雖然說不出是什麼,但我覺得自己不會死,所以你們不必擔心。”他舒然一歎,卻依稀呼出了些鬱結,“雖然進入此地遠在計劃之外,但就種種因素看來,它也許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
“為什麼?”璃影問。
易塵追撚著下巴琢磨了片刻,“有點像直覺,不過……”剩下的話他沒能湊出言辭講出來,講不出來他便索性作罷,繼而換了一個話頭“再說,進入這裡的決定是我作的,不管怎麼樣,都得有個交代。”
此言他講得多少有些無奈,也下意識瞥了身邊的鬼士一眼,目光晃得極快,幾乎不動聲色。
卻還是被對方捕捉到了。
“公子的決定並沒有錯。”
易塵追稍稍一怔,尷尬的笑了笑,“沒能將情況弄清楚,也沒能控製住人員傷亡,這樣的疏忽要是放在行軍途中,大概早就完了吧。”他自諷了一番,沉下神,卻又不禁想假如麵對這樣的情況的是他義父,那個人會怎麼做?
哪怕不是他義父,而是淩叔或是那位總頭大人,他們又會如何?
果然,隻有在真正踏出這一步之後,才能真正意識到自己與身經百戰者相比究竟有多稚嫩。
雖然他此刻的疏忽尚且能以“初出茅廬”作掩護,還留有成長的機會,可那些生命卻也是真的消逝,再無機會了……
想至此,易塵追心下驀而一陣酸楚。
那晚君寒給他潑的冷水此刻竟是曆曆在耳。
卻突然有一隻有力的大手撫上他的肩頭,一回眼,竟是那位總是冷峻而嚴肅的鬼士。
鬼士此刻笑了,原本獷野而漠然如石刻的臉上霎時平添了幾分不一般的柔和與慈祥。
“生命每一天都在消逝,重點不在於能延喘多久,而在於消逝的是否有意義。”
沒人喜好死亡,但這世上偏偏足以勝過死亡恐懼的事物。
這也是鬼字營徒履血涯所奉的本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