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長穀機關門前,長穀良介將邢漢良送上轎車,他一邊重重關上車門,一邊叮囑道。
“我已經向柴山發去公函,證明你是因為公務需要去見班桑,途中食宿以及消費都由公務金報銷,好好享受假期吧邢桑。”
說完,他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圍,將頭伸到邢漢良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邢,你的老同學是不是真的投降還很難說,你說話務必謹慎,千萬不要被柴山盯上。”
“那個家夥非常頑固,對於你們這些投靠帝國的民國人很不放心,萬事小心。”
邢漢良內心無語,這位機關長閣下可真是個妙人啊,要不是對方是日本人,又是老牌特務,他真懷疑長穀的底細。
剛剛他向長穀彙報,想要麵見班軍,長穀不僅立刻答應,連理由都為他想好了——代表長穀機關甄彆班軍。
心裡想著,邢漢良鄭重地點點頭:“哈依,請機關長閣下放心,我一定謹言慎行。”
長穀良介哈哈一笑,擺擺手:“也不用這麼小心,你是長穀機關的人,柴山總要給我幾分麵子的。”
對於金主的好友以及疑似鼴鼠,長穀自然沒什麼不放心的,不就是搞情報嘛,他理解。
轎車啟動開出去老遠,長穀依舊站在路邊揮手告彆,邢漢良回頭看了一眼後窗,表情有些無奈和激動。
無奈是因為長穀的過分熱情,激動是因為可以見班軍了,金陵一彆,他們已經多年未見。
懷著各種複雜的情緒,邢漢良登上了前往金陵的火車,十數小時後,他敲響了舅父杜子騰寓所的房門。
此時杜子騰還沒有回家,應當是在外應酬,邢漢良與舅母、表弟們用完晚餐,坐在書房耐心的等待對方回家。
晚上十點,屋外響起了汽車引擎聲,接著樓下傭人的問好聲也隨之響起。
“老爺,表少爺回來了,正在書房等您。”
杜子騰將外套遞給傭人,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快步走向二樓的書房。
當他走到書房外,邢漢良已經等在了門口,甥舅二人互相問好後各自坐下。
“漢良,這次來金陵是有什麼要緊的公務嗎?”杜子騰喝了口熱茶,看似隨口問道。
邢漢良正襟危坐,輕聲回答:“啟稟舅父,長穀機關長聽說我的同學班軍投降了蝗軍,便派我來看看。”
杜子騰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收緊,眼神愈發凝重,書房裡頓時變得無比安靜。
察覺到他的表情不對,邢漢良出聲詢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杜子騰猶豫了一下,起身做了個跟他來的手勢。
兩人下樓走到花園之中,頭頂是漫天的星空,杜子騰突然停步看向自己的外甥,口中一字一頓道。
“你們左副局長給你下了什麼命令?”
邢漢良聞言腦袋嗡的一下,血液瞬間湧上了腦門,但他很快恢複冷靜,臉上做出不解的樣子。
“舅父,您說的我不懂,我與左重早就恩斷義絕,很久不曾聯係。”
杜子騰示意他不用緊張,而後說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情。
“漢良,兩天前,我收到了一份密信,寄信人讓我當雙麵間諜,否則就向日本人告發我和我的上線,因為我的上線沒有將我的身份告訴日本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杜子騰始終觀察著邢漢良的表情,但隻看到了震驚和疑惑。
這讓他確定了一件事,寄信人不是軍統,起碼跟邢漢良沒有關係。
另一邊,邢漢良的腦子有點亂,自己的舅父?雙麵間諜?上線?告發?
猛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刻抬頭問道:“舅父,您是西北的人?那班軍跟您?”
杜子騰非常欣慰,自己這個外甥很敏銳,不愧能被左重看重,他痛快承認了對方的猜測。
“不錯,我的上線就是班軍,他沒有向日本人透露我的存在。”
按照紀律,杜子騰不該暴露身份,可現在敵我形勢複雜,敵人很可能就在組織內部。
因為班軍的暴露太過怪異,除了內部出了叛徒,杜子騰想不到其它原因。
考慮到各種因素,他無法向上級求援,隻能尋求外部助力。
比起其它勢力,在對付日本人這件事上,左重這條線的人,更加值得信任。
地下工作需要的不光是冷靜和謹慎,有時也要當機立斷。
邢漢良腦子一片混亂,大漢奸舅舅搖身一變成了地下黨,而且還被人威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愣了許久,他沒糾結自己是如何暴露的,隻問了對方一個問題:“舅父,您需要我做什麼?”
“你去跟班軍見一麵,我想知道他被捕的細節。”杜子騰說道。
邢漢良頷首表示明白,接著講了那封署名班軍的信件以及左重的命令。
杜子騰意識到,班軍和左重應當也猜到了地下黨內部有問題,故而才會不約而同想到通過邢漢良建立聯絡,這很正常,畢竟這兩人都是老情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