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兩人隨意敘說著朝政,相伴進入熙和宮的正殿。
正是近晌時分,初夏之暖風吹過殿前屋脊兩側懸掛的鈴鐺,叮當叮當的清脆響聲漸次而起。
而後,坐著馬車、轎子的大漢群臣陸陸續續到來,在漢白玉廣場上列好朝班,在糾儀禦史的引領下,按著官階、次序徐徐進入大殿中。
此刻,群臣以及京營有功將校,並排而入。
在內監的引導下,大漢文武群臣紛紛列坐在幾案之後,看向繡墩在禦前尺許之地的蟒服少年,有些人隻覺一團妒火在心底熊熊燃燒。
賈珩捕捉到一些年輕朝臣的目光,麵色沉靜如淵,但心神微凜。
所謂行高於眾,人必非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如果說崇平帝是有意如此,其實也不儘然,多半是內心自然地親近於他。
但縱然如此,也引得一些人心思各異。
念及此處,賈珩眉頭微皺,心頭生出一股猜測。
隻怕在接下來的一二年,除卻直麵東虜的戰事,一般的戰事,或許輪不到他去領兵出征了。
不為其他,就僅僅是壓一壓他立功升爵的速度,也要換一換人去打仗。
崇平帝看向殿中一應群臣,默然片刻,說道:“諸卿且就坐,姚卿,宣讀聖諭。”
原本擔任禮部侍郎,現為吏部尚書的姚輿,曾經是主持過國家諸般大典的清貴之臣,儀表堂堂,聲音清朗,此刻從內監手中接過盛放著聖旨卷軸的錦盒。
姚輿捧著聖旨,展開絹帛閱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製曰:自朕承天命,國家武事不振,北夷肆虐,番邦逞凶,每逢春秋兩季,東虜入寇燕趙,劫掠黎庶,老幼惶懼而不知何歸,婦幼嚎哭而難得安寢……至崇平十六年正月,軍機大臣、太子太保兼兵部尚書永寧侯賈珩率兵馬急赴戎機,一戰殄滅虜寇七千,二戰轟斃奴酋於平安州下,由是威震夷虜,四方靖綏,解虜寇之厄患……特晉一等永寧侯為三等衛國公,本支三世,賜丹書鐵券,以嘉茂殊勳,欽此。”
賈珩聞言,麵色一肅,離座起身,朝著上首端坐的崇平帝拱手說道:“微臣謝聖上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刻,殿中群臣都不禁看向躬身下拜,雙手接過聖旨的賈珩,麵上神色複雜。
年不及弱冠就已是三等衛國公,開國以來,當屬此人第一!
待賈珩接過聖旨,姚輿又拿過一封聖旨,默然片刻,展開念誦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奉太後慈諭……”
這封聖旨自是一封賜婚聖旨,大意是以兼祧之法將鹹寧公主與清河郡主,一並賜婚給賈珩,以為天下兼祧之表率。
賈珩此刻跪在殿中的地板上,靜靜聽著那誦讀的聖旨,朝著崇平帝拱手說道:“微臣謝過聖上隆恩,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時至今日,有了這封聖旨,他與鹹寧、嬋月才算是合法夫妻。
殿中的一眾大漢群臣,目光豔羨地看向那少年國公。
少年英雄,尚配帝女和宗室之女,兼祧寧榮兩府,堪為一段千古佳話。
賈珩從姚輿手中接了聖旨,重新落座下來,迎著大漢群臣心神各異的目光注視,神色坦然。
而後就是封爵謝再義的聖旨,因為是伯爵是單獨降下,待姚輿念到:“一等忠勤伯……”三個字時,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在地上的謝再義身形劇震,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按捺住激蕩的心緒。
拱手拜道:“微臣謝聖上隆恩,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叩首謝恩之時,七尺高的漢子,聲音都有些哽咽起來。
依稀記得當初在神京城外作為普通的城門百戶,如果不是跟了衛國公,如今的他還一文不名,焉有今日封妻蔭子?
而後姚輿又念誦了龐師立等有功將校的聖旨,總之是人人封爵,在場軍將都叩謝聖恩,一時間熙和宮中山呼萬歲之聲四起。
殿中文臣則是冷眼旁觀,心頭蒙上一層厚厚陰霾。
趙默放下手中的茶盅,目中冷芒閃爍,思忖道,今日之後,武勳之勢大漲,賈黨羽翼漸豐!
見傳了聖旨,崇平帝這時也不再抑製自己的心神,開口說道:“奴酋一戰喪命平安州下,奴酋皇太極授首,其首級為衛國公帶回,諸卿可細細而觀。”
賈珩聞言,拱手朝著崇平帝施了一禮,抬眸給賈芳使了個眼色。
賈芳朝著賈珩拱了拱手,然後從府衛中接過一個花紋精美的錦盒,然後徐徐捧著遞至禦前。
戴權見此,連忙快步離了禦前,接過那錦盒,然後轉身返回向著崇平帝而去。
在兩個內監的幫助下,戴權打開盛放著頭顱的錦盒。
因為考慮到要在殿中敬獻皇太極的頭顱,所以事前在錦盒中填充了香料,掩蓋著那股腐爛氣味,但縱是如此,仍有一股淡淡的腐臭縈散四方。
崇平帝見得錦盒中硝製的頭顱,細觀之下,眉眼、五官、須發栩栩如生。
崇平帝目光振奮,感慨說道:“不意今日竟能重見虜酋之首至階前,蒼天佑漢呐!”
多少年了,自隆治二十七年,遼東失陷以後,尚未有如此揚眉吐氣,意氣舒暢!
“戴權,將虜酋之首傳於諸卿一觀。”崇平帝目光逡巡過下方大漢一眾群臣,高聲說道。
此刻大漢群臣也有些好奇,不少人都未曾見過女真國主。
戴權應命說著,然後快步近得禦前,捧過一方錦盒,向著殿中列坐的朝臣而去。
內閣首輔韓癀先是看向那皇太極的頭顱,端詳片刻,心頭暗暗歎了一口氣。
這皇太極也算是一代梟雄,但落得如今身首異處的下場,不得不說造化之玄奇。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待韓癀看完,內閣閣臣趙默也看向那皇太極的頭顱,目中也有幾許驚色,然後擺了擺手。
就這般,戴權與兩個內監,將皇太極的頭顱當著殿中文武群臣的麵展示了一遍。
人頭當麵,一些中年文臣眉頭緊皺,麵上就見著畏懼之色,暗罵一聲,真是煞風景。
但一些武將和年輕的禦史則是麵色振奮,隻覺胸膛豪情萬丈。
大漢中興之相已現!
而上了一些年紀的文臣,看著那頭顱,更要五味雜陳一些。
如見證過隆治年間遼東失陷,神州震動的大理寺卿王恕,環顧著左右的官員說道:“遼東一失,社稷震動,如今雖未收回遼東,但奴酋授首,夷虜退兵,足可告慰遼東一戰而歿的京營數萬英靈了。”
其他幾人,也紛紛附和稱是。
賈珩這會兒在一張條案之後坐下,麵色沉靜如淵,旁人根本看不出任何得意忘形之色。
韓癀目光閃了閃,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中映照著一張若有所思的臉。
或者說,從賈珩身上看到了淵亭嶽峙的老狐狸味道。
南安郡王冷冷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手中的酒杯不由攥緊幾分。
崇平帝聞言,轉頭看向一旁的戴權,說道:“戴權,開宴。”
戴權拱手應命,旋即,扯著尖細的嗓子喊道:“樂起,開宴!”
至此,今日的凱旋之宴才算正式開始,殿中的武將正襟危坐。
不大一會兒,禮樂之音在殿中大起,而後就是一個個捧著碗碟的宮女從外間進來,將手中盛放著菜肴的碗碟放下。
伴隨著絲竹管弦之音響起,一隊隊衣衫明麗的宮女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婀娜舞姿宛如一隻隻秀頸高揚的天鵝。
(本章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