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心底難免湧起一抹古怪,寶丫頭這話說的隱隱有些……
薛姨媽壓下心頭乍起的古怪,問道:“乖囡,聽說東府珩哥兒媳婦兒的父親,也在工部,還是一司郎中,乖囡你說你珩大哥,會不會也有著謀劃?”
寶釵容色怔了下,低聲道:“這個,我倒是不知了,這等事珩大哥不說,咱們也不好去問,但秦老大人原是郎中,想來怎麼也不會比姨父低才是吧。”
秦姐姐的父親也在工部,且為正五品,以他的性情,當不會厚此薄彼才是,就不知是四品還是三品了。
如是三品……
寶釵心頭不由響起少年的話,那時可就是服緋色官袍的高官顯宦了。
薛姨媽見此,張了張嘴,終究化為一歎:“乖囡,唉。”
她也說不出為什麼,心頭直冒酸水。
再看自家,女兒嫁不出去,兒子還在囚牢裡待著,人比人,氣死人。
“乖囡,你說珩哥兒對你兄長的前途,能不能幫著操持著?”薛姨媽想著,忽而心頭一動,期待問道。
寶釵麵色一頓,輕聲道:“媽,人家和咱們家終究隔著一層,再說哥哥他也不是當官兒的料啊。”
“不是還能在軍中為武將?珩哥兒現在管著京營,你哥哥如在軍中,混個參將、遊擊什麼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我可聽說了,同族裡的爺們兒,都有在軍中任職的。”薛姨媽壓低了聲音,說道。
分明見到賈珩幫著賈政升官兒,薛姨媽心思難免活泛起來。
寶釵:“……”
眸光閃了閃,勸道:“媽忘了那次哥哥受傷的事兒?軍中刀槍無眼的,也不是好待著的,富貴險中求罷了。”
以哥哥的莽撞性子,去了軍中,如是出了什麼事兒,媽說不得又該怨懟著他,這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可自家兄長卻不能為助力,終究……
寶釵心頭幽幽一歎。
薛姨媽卻笑道:“我看未必,我瞧著你哥哥他是個有福氣的,再說珩哥兒隻要想栽培他,也不用太涉險,你看司獄所裡,你哥哥也不用吃什麼苦頭。”
寶釵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可咱們家終究隔著一層。”
這其實也是某種引導,隔著一層,如是成了您老女婿,就不隔著一層了。
“是啊,珩哥兒說著對親戚不錯,但我看也是分著親疏遠近的。”薛姨媽說著說著,就有些酸溜溜。
“說來也是可惜的緊,要是咱們當初但凡早來半年,那時候珩哥兒他還沒娶親,媽說啥也要……”薛姨媽看向自家女兒,說著連忙頓住口,真是一不小心說出心裡話。
人都不是傻的,薛姨媽自然分出好壞,那樣一個金龜婿在東府擺著,豈能沒動過這番心思?
寶釵嗔惱道:“媽說什麼胡話呢。”
“乖囡兒,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薛姨媽歎了一口氣,心頭不無苦悶,歎道:“你瞧瞧那珩哥兒媳婦兒,她才多大?可就是一品誥命了,我瞧著你品貌不比她差了……罷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了。”
卻是見著寶釵羞紅了臉,頓住不言。
但忽而想起一事,目光緊緊盯著自家女兒,鄭重道:“丫頭,你常尋著珩哥兒,娘知道珩哥兒這般年紀,模樣生的好不說,又這般大的權勢地位,但你可彆生了旁意,他現在已有正妻,縱是平妻,雖私下不講大小,可官府也沒承認過,那時想封著誥命也不可能。”
唐時並嫡之風尤勝,在陳漢民間也有平妻之稱,但因禮法所限,並沒有在官府上予以承認,無他,會自下而上地動搖承祀禮法。
寶釵這次一下子就羞紅了臉,嗔惱道:“媽,怎麼說著說著又提到我身上了。”
說著,就要起身返回房中。
“好,好,媽不說了。”薛姨媽連忙伸手拉住寶釵,笑了笑道:“我家乖囡兒是個懂事明理的,不用媽提醒著,心頭也是有數的。”
先前見自家女兒為著蟠兒的事,頻頻與東府珩哥兒來往,心頭未嘗不擔心,但想著那珩哥兒的性情,還有自家女兒打小就聰慧,應不會有什麼。
寶釵重又落座,岔開話題道:“媽,快彆說這些了,嗯,兄長呢?怎麼還沒回來?”
因為薛蟠仍為戴罪之身,如是在外麵出了事兒,隻怕連他麵上也不好看。
正說著話,忽地外間傳來熟悉的聲音,“妹妹找我?”
話音方落,薛蟠搖晃著大腦袋,高一腳、淺一腳地進得廂房,笑道:“祭祖之後,陪著幾個賈府爺們兒喝了兩杯,這明天可就要去司獄所了。”
本來是想去翠紅樓聽聽曲,但誰想剛一出府,就被人攔下。
“我的兒,怎麼吃這麼多酒?”薛姨媽見得薛蟠臉上紅光滿麵,走路更是搖搖晃晃,麵帶擔憂道。
薛蟠笑道:“在獄中也不好吃酒,這就多吃了兩盅。”
說著,看了一眼自家妹妹,笑問道:“怎麼剛才聽著媽又和妹妹談著珩表兄?”
卻是在外麵聽了有一陣兒。
薛姨媽道:“嗯,就是隨便說說。”
“媽,妹妹不用你亂操心著,她比誰都明白著。”薛蟠笑道。
他瞧著,妹妹和珩表兄今天還坐著一輛馬車,誰知道在馬車中有沒有……嘿嘿。
以珩表兄的權勢地位,想來不會虧待了妹妹,當然,也不會虧待了他這個大舅子。
薛姨媽惱道:“你吃多了酒,就在這兒胡唚,趕緊去洗洗,明天還要走呢。”
說著,也漸漸起了傷感,眼圈兒微紅道:“這半個月才見著一回的。”
薛蟠笑了笑道:“好了,我又不是不回來,等過幾天就回來。”
說著,也不多言,在同喜同貴的攙扶下回到居處。
卻說另外一位王家女院落,廂房中燭火亮著,映照著兩道人影在窗紗上。
王夫人同樣拉著元春的手,坐在床榻上,娘倆個說著體己話。
“大丫頭,有幾天沒見著了,你在公主府上還好吧?”王夫人麵帶關切問道。
元春柔聲道:“媽,我挺好的。”
王夫人點了點頭,道:“那就好,我就擔心你離著家,終究是伺候貴人,再受了人家欺負。”
元春抿了抿粉唇,道:“媽放心好了,珩弟常過去看我,會照顧我的。”
這話此刻卻有幾分一語雙關,隻是珩弟也“欺負”她。
“他再怎麼說,也沒人家公主金貴,真有事兒,也未必護得住你。”王夫人歎了一口氣,說道。
她家大女兒,簡直快要視那東府的那位為親弟弟了,胳膊肘子一個勁兒往外拐。
元春柔聲道:“媽,你也彆誤會著珩弟了,這次父親的事兒,不就是珩弟操持著?”
如果有可能,她還是想化解著自家母親和他的怨氣。
“那是他應該做的,他自成了族長,你說家裡生了多少事兒,你原在宮裡好好的,他非要將你接出來,現在你的親事又不上不下的,還有寶玉的事兒。”王夫人低聲說著,見元春蹙眉,道:“罷了,知道你不愛聽,我也不說這些了,你爹現在聽他的,你呢,在宮裡熬的苦,娘都知道,出來其實也是對的,不過你也少喝一些他的迷魂湯,他怎麼安排你的親事,娘也看著呢。”
元春心頭一跳,隻覺玉虎微燙,灼得嬌軀顫栗了下,幾是以為被自家母親發現了她和珩弟的私情。
不過,她大抵是喝了珩弟的迷魂湯吧,想起那帶著幾分鹹腥……
嗯?
她為何又在媽跟前兒想起這些?真是……太不知羞恥了。
王夫人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你父親還好,將來能不能做三品官,我其實也無所謂,關鍵是你弟他還年輕,寶玉的前途他不能不管著。”
說著對三品官兒無所謂,但偏偏在嘴裡掛著,顯然也是嘴上無所謂。
元春美眸微凝,柔美如春花的玉容怔怔失神,須臾,安慰道:“媽放心好了,珩弟他都會管著的。”
有她在,寶玉的前途自也就有了著落,大不了……她好好“伺候”珩弟就是了。
王夫人歎了一口氣,道:“唉,還有一樁事兒,上次我見著那秦老爺子,年歲那般大了,頭發都白了不少,也該好好榮養了,不知道東府是怎麼謀劃的?”
心頭也有些好奇,以她來看,該年老榮養才是,應該不會升著四品官兒了吧?
“我也不知道,珩弟平時也不和我說這些的。”元春柔聲道。
王夫人道:“你們平日裡,好的跟什麼似的,你也問著他,還有你弟弟的事兒,你也抽空和他說說。”
元春心頭又一跳,說道:“媽,我會問著的。”
王夫人又歎了一口氣,心底浮上一抹隱憂。
自從榮國府大房被除了爵後,感覺一切都變了。
歸根到底還是爵位,爵位才是旱澇保收的鐵莊稼,當官兒也沒有當一輩子的,要是當初大丫頭封妃,寶玉為國舅就好了,哪怕是如那甄家,也比現在強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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