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肆虐而下。
層層波瀾化為浪潮,在天穹之上奔流,源源不斷的卷向了那一縷璀璨的星光。
漩渦之中的潮汐正在升起,向著現世奔湧而來。宛如天穹傾覆而下,砸向了大地,映襯的萬物如同螻蟻,令一切都沉浸在毀滅之中。
可那樣的浪潮,卻屢屢撞在了看不見的牆壁之上,無功而返。
天爐高懸在海天之間。
寒光從手中所撐的拐杖上綻放而出,照亮了鮮血淋漓的黑暗,一具具懸浮在空中的殘缺屍骸。
乃至他麵孔、脖頸、手背和胸前的一道道裂痕。
血色蜿蜒,滴落,無聲的在海中暈染出一片片猩紅。
白衣血染,麵無表情。
從開始到現在,僅僅是短暫的十餘分鐘,卻漫長的好像過了好幾天一樣,令每一個觀測者的心臟都提到嗓子眼裡。
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即便是黑暗中不知多少強敵環伺,可同那樣的存在相比,也不過是土雞瓦狗,攻勢再如何迅猛,也不過是徒然惹人發笑而已。
真正的壓力,來自那漸漸向著現世逼近的漩渦。
乃至腳下的裂界……
就在他的手中,那一根平平無奇的銀色手杖依舊屹立,如同卡死在龐大齒輪之間的障礙。
強行,將裂界和這一片海域按在了現世之上,拉扯著它,不容許它墜向漸漸擴張開來的漩渦。
就像是一顆釘子一樣。
所謂的——【楔】!
可【楔】也是有極限的。
即便是聖賢,又能堅持多久?
所有人都想知道,在這一片天督和地禦之威權難以抵達的境外之海中,獨木一根,又能在如此天傾之禍下支撐多久?!
浪卷飛星,天搖地動。
明明形勢一片大好,黑暗中的那些身影,卻好像在漸漸的後退,試圖拉開距離。
“大家不要怕。”
“對手隻有一個!”
“我們一起並肩子上!”
“難道天爐三頭六臂不成?隻要大家戮力同心,定可斬其頭顱!”
很遺憾,並沒有人說出這樣的話。
這種弱智,一般活不到成為天人,基本上就已經死了。可能活到現在,也未曾預料到……
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夠強到這種程度!
簡直就像是噩夢一樣!
“唔?碎角、白虹、萬手……喔,隙眼兄和屍山小姐又是何時來的?還真是好久不見啊,難得各位看了這麼久,為何不上前來敘敘舊?”
天爐滿不在意的抬起手,拭去臉上一滴不屬於自己的血,咧嘴:“如我這般‘插標賣首的老狗’,又有什麼可忌憚的呢?
放心,我這一次出門一共就帶了九件天工,一些零碎而已,撐到現在已經筋疲力儘,搞不好諸位圍攻而上,我立刻就死了呢。”
無人回應。
不管那究竟是強弩之末的偽裝亦或者是成竹在胸的引誘,都沒有人願意上前送死。
那些沒見過天爐出手的‘年輕人’,就算沒死,現在也已經見過了,又怎麼可能看不清局勢?
哪怕天爐這狗東西,真的已經筋疲力儘,那他臨死之前,最起碼還能拖上最少三……不,五、六個人來給自己墊背!
正麵打又打不過,自己派進裂界裡的下屬還一個又一個的死的好像路邊一條,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頓時都有一種兩頭堵的憋悶感,乃至,惡意的期盼。
拽著吧,拽著吧!
你就這麼繼續拽著,你還能拽多久?彆被裂界拽到漩渦下麵去……到時候,下麵等著你的就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了!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之中,天穹之上的大孽之眼陡然擴張。
虹光縈繞的黑暗之下,一個個饑渴的龐大輪廓徘徊著,那些漩渦之下的孽物,早就已經迫不及待,嗅著香甜的味道而來,快要從漩渦裡跳出來了!
黑暗氤氳,龐大的鱗片和詭異的指爪隱顯,不斷的試探著現世的邊緣,躍躍欲試。
緊接著,崩裂,開始了!
伴隨著裂界內那沙啞癲狂的笑聲,整個海域陡然再度一震,數之不儘的裂縫從虛空之中擴展開來。
就像是墜入海中的船體漸漸扭曲,在高壓之下,粘稠的漆黑從裂隙中噴薄而出,洶湧貫入現世。
終於,抵達極限!
狂笑的聲音響起。
盧長生那個家夥,乾得好啊!乾得好啊!
就在所有人心中一動,瞪大眼睛的瞬間,就看到了,整個裂界向著漩渦陡然一沉,在刺耳的狂笑聲裡拉扯著整個海域,再度墜落!
隻差一線。
天爐的麵色驟變。
在他的手中,拐杖之上的一道道裂痕憑空浮現,再難支撐!
下意識的伸出手,用力的握緊了!
轟!!!
裂界之外,最後的脆弱界膜,崩裂出了一道巨大的縫隙,甚至,還在迅速蔓延。
就是現在!
黑暗裡,一個個等待許久的詭異身影暴起,向著裂界內越發清晰的祭廟衝出!
在那之前,虛空中,一條陡然綻開的空間裂縫之後,不知道旁觀了多久的龐然大物,悍然出手!
無數蒼白的虹光交織,如同大手一般,突破裂界,覆蓋了整個祭廟!
播種者!
不知道已經等待了這一刻多久,全力出手,整個大孽之眼的投影都被撕裂開來一條縫隙。
彈指間,便將整個祭廟,都握在了手中!
一網成擒!
既然帶不走傳國之印,拿不下那個不知道從哪兒跳出來的小醜,那就,將整個現世的支點一並帶走吧!
啪——
那個龐大的身影,卻仿佛凍結了一樣,陡然停滯。
“來都來了那就留下吧!”
原本在所有人感知之中已經瀕臨極限、油儘燈枯的天爐,居然笑出了聲,氣息再震,爆發,在他背後,如群星如薪火一般傾瀉而下的天爐之相驟然擴張,反過來,覆蓋了整個黑暗。
天地光明。
撕碎強弩之末的偽裝,未曾有過的恐怖全力顯現!
一手扶著拐杖,支撐著現世和漩渦的分隔,可另一隻空空蕩蕩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枚詭異的魔方,青銅所打造而成的魔方懸浮在半空之中,劇烈回旋著,居然牽引著空間和時間的變化。
千裡之內的時光錯亂,變慢或者加速,可裂界之外的這一片領域內,時光卻徹底凍結,萬物凝固!
連帶著播種者探出裂縫的半身一起……
可算是,抓到你了!
天爐大笑。
凝固的時光裡,播種者依舊漠然,那一雙蒼白而詭異的眼眸,卻緩緩的扭轉,瞥向了天爐。
滿懷疑惑。
又是這一套?
這麼多年了,釣魚都釣了多少次了?難道就不膩麼?!
裝模作樣的演了那麼久,你看我信不信?
嗡——
凍結的時間、停滯的時光被打破了,青銅魔方驟然哀鳴著,浮現裂紋,扭曲塌陷,徹底崩裂!
連帶著天爐的右手也一同被割裂。
萬象再度運轉。
祭廟哀鳴。
現世的支點已然被播種者,攥進了手中!
而天爐,已經無能為力。
當你在釣魚的時候,魚或許也在等著釣你。
現在,漫長的試探和忍耐已經走到了儘頭。
圖窮匕見!
一縷詭異的幻光憑空躍出,宛如利刃,出現的瞬間,就已經抵達了天爐的脖頸。
利刃之上,漩渦之中的混沌萬象從其中流轉,化為了毀滅精髓。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從何而去,無因無由,譬如死亡一般,突如其來,卻無從回避。
那是早已經醞釀了不知道多久的,絕殺!
而就在同時,天爐背後,轟鳴爆發,
一道詭異的裂口憑空綻開,仿佛漩渦在現世的渺小顯現一般,物質的負麵化為了仿佛實質的黑洞。
而在黑洞的最深處,一個模糊的身影向著毫無防備的天爐,伸手指出。
同【聖賢】相等的【龍】,同【起源論】相對的【末日論】在他的手中顯現——當宇宙膨脹到極限,跨越了最終的臨界點,一切存在都將在基本粒子層麵迎來坍塌。
這就是同大爆炸的萬物起源相對應的終結,所謂的——‘大撕裂’!
此刻,在他的指尖,一粒細小到近乎於無的塵埃,徹底裂解,化為了淩駕於恒星爆炸以上的恐怖烈光!
前後夾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