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宋訥訥道“沒有什麼……意思……”
依梨華終於發現了題在下款的名字,她臉色倏地一陣蒼白
“宇文小真敬贈。哦……大哥!這是宇文小真送給你的?是她畫的?”
她的手有些發抖。陳宋張開了眸子,和顏悅色地輕喘道“姑娘,宇文小真是好人,你不應該恨她……我這條命,還是她救的呢!”
依梨華後退了一步,顫抖道“怎麼會呢?”
陳宋苦笑道“姑娘你坐下,我本來想過幾天再告訴你,現在看來,是非現在告訴你不可了……”
依梨華走過來,輕輕拉著他一隻手,秀眉半顰地苦笑道“啊!不!你身體要緊,我不問就是了。”
陳宋微笑道“沒有關係,我慢慢說,你聽著就是了。”
依梨華坐下來,皺著秀眉道“那你小聲一點,我聽得見。”
於是,陳宋慢慢地一字一淚地敘說了一遍經過,隻聽得依梨華目瞪口呆。後來聽到他如何為宇文星寒誘至梅園,四人如何圍擊,以至陳宋身負重傷,依梨華不禁咬著下唇,熱淚一滴滴淌了下來。
陳宋也忍不住傷心氣憤,閉目休息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下去,也就是宇文小真如何救自己的經過。依梨華聽完後,半天不語。
陳宋歎息了一聲道“姑娘,你現在應該明白了?”
依梨華怔怔地低著頭,半天才抬起頭來,對著他甜甜地一笑,道“我真氣宇文小真,她爹爹這麼壞,她為什麼這麼好?大哥,從今天起,我不再恨她了,以後就是她再打我,我也不還手。要不是她救你,大哥,你真的……”
陳宋覺得一隻手還在她軟玉似的手中,十分滑膩,隻是她那隻手微微有些抖,不由驚道“姑娘,你怎麼了?”
依梨華先是一笑,可是終於一頭趴在床邊,嗚嗚哭了起來。陳宋不禁急出了一身汗,他喉中發出沙啞的喘息之聲,這聲音使這可愛的哈薩克姑娘,嚇得不敢哭了。
她抬起頭來,淚珠兒尚還吊在睫毛上呢!她嬌哼道“我沒有事,你不要難受!”
陳宋苦笑道“姑娘,你為什麼哭,莫非我……”
依梨華抹了一下眼淚。
“我是怕……怕你以後隻想著宇文小真,而忘了我。大哥,那時候我怎麼辦呢?”
陳宋忍不住為這姑娘的真情逗笑了。
“你還笑……”
“姑娘,我笑你真是小孩子……”
陳宋長歎了一聲,目光之中閃著淚痕
“姑娘予我恩同再造,我怎麼會如此忘恩負義?姑娘你太輕視我了!”
依梨華扭了一下嬌軀,半嘟著小嘴,嬌哼道“宇文小真對你也有救命之恩呀!”
陳宋流淚道“可是她父親是我的大仇人,這個仇,我早晚是要報的!”
依梨華怔了一下道“那怎麼辦呢?”
陳宋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和宇文小真的父親還是敵對的,他們也一定不會放過我!”
他說著,前胸不停地起伏著,顯然為未來的冤孽而激動著,上天把如此矛盾、有悖情理的一項任務,交給他去完成,那實在是痛心的事。
依梨華看著他,著急道“大哥你不要難受了,你的傷還沒好呢!唉!都怪我,我不該問你這些的。”
陳宋搖頭道“這不關你的事……姑娘!你父親說我身上的傷要緊麼?我真想快一點好,我要報仇。”
依梨華輕輕握住他的手,小聲安慰道“拔蕩說你心肺受了傷,另外還有好幾處外傷,流血太多,最少要半個月,才能走動;要半年之後,才能完全複原。”
陳宋不由嚇得呆住了!依梨華見他如此,不由嬌笑道“半年也很快,這半年,我天天陪著你,早晨我們上祁連山看日出,傍晚我們到沙漠上去騎馬,你的身子很快就好了。”
陳宋不由望著她的臉,微微笑了……
“姑娘……你……真的……”
依梨華聳了一下鼻子,忽然簾子揭開了
“這位相公,該換藥了,時間到了!”
依梨華的父親含笑走進來。
依梨華站起來,半笑道“沒辦法,你得忍著痛,要受一點罪。”
陳宋望著依梨華的父親,感激地點著頭,這老人走到牆邊,調製著這種奇特的藥。
依梨華用手把陳宋身上已經乾了的藥塊揭下來。
陳宋立刻感到鬆快了不少,他笑道“這種藥真靈,我已經覺得比昨天好多了。”
依梨華的父親聽見這話,回頭哈哈地笑道“很好!再有三四天,大概你就可以下地了。”
然後他又對女兒咭哩咕嚕說了幾句,依梨華過來扶著陳宋坐起來,微笑道“拔蕩說叫你不要嫌臭。”
她說著“噗”地一笑,用手在鼻子上扇了扇。陳宋苦笑道“為了救命,臭有什麼辦法,唉!倒是老伯為了我……”
依梨華笑道“不要說這些好不好?再說我要生氣了……”
老人提著一個木桶走過來,笑了兩聲,就開始換藥,他用一塊木板,由桶裡挖出黑爛膻臭的藥,一塊塊抹在陳宋白皙的胸脯上。
那濃厚的味道,使陳宋由不住咳了起來,依梨華忙用一把扇子,在他臉前輕輕扇著,自己也皺著鼻子。忽然,一陣亂囂之聲,由他們附近傳過來,老人皺了皺眉,比了個手勢,依梨華輕輕扶著陳宋躺下。老人放好了桶,揭開簾子走了出去。陳宋似乎預感到,不幸的事情又來臨了。依梨華悄悄走到門邊,卻見老人正由外匆
匆走進來,一進門就氣喘籲籲地道“陳相公!事情不好了,有人找來了,我們要先把你藏一藏!”
陳宋不禁劍眉一挑,可是突然又想到,這是在人家裡,不能連累人家,隻好歎息了一聲。依梨華氣呼呼地叉著腰道“宇文老頭子也欺人太甚了!”
她說著回頭望著陳宋,苦笑道“你隻好暫時忍一忍了,讓我和拔蕩打發他們回去!”
哈薩克老人急急比著手勢,口中用族語說了幾句,二人把陳宋軟床解了下來,一人提頭一人提腳,轉到了側邊一間極小的堆著乾草的房子,把陳宋輕輕擱在乾草堆上,又拉過了一張大羊皮,蓋住他上半身,下身輕輕掩了些乾草。就在這時,一陣急驟的拍門之聲傳了進來,一人操著陝西口音道“老頭在家麼?”
跟著有腳踹門的聲音,依梨華忙拉著父親走出去,門已被踹開了,呼啦進來了七八個小夥子,頭上都纏著白布。為首一個矮個子,手上拿著一對銅錘,直著眼道“老頭,我們是馬場裡的人,我們主人是肅州城的宇文老善人,這個你大概也知道!”
依梨華看得有氣,她父親卻裝作不懂他們的話,咭哩呱啦地比著手勢,那個陝西人回頭罵道“他媽的,誰說他懂漢語?老九,你給他說,問他把那個人藏到哪去了?”
立刻走上來一個臉上抹著鼻煙的小子,對著哈薩克老人說了一大套哈薩克語,大意是問他,有沒有看見一個年輕受傷的漢人。
依梨華的父親,名字叫做依梨伽太,是一個很老練的哈薩克人,聽了這話後,連連搖著手;一麵用族語說了一大套。那個懂得哈薩克話的老九,翻譯給那個陝西人道“這老頭說,他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回事,一概不知!”
陝西人合了一下手中的銅錘,發出“當”的一聲,大罵道“娘個鼻子!人家都看見那小子是來這裡了,他怎麼說沒有?媽的,你問問他,是他的頭硬,還是我的銅錘硬!”
抹鼻煙的老九,正要翻譯過去,一邊的依梨華實在忍不住,走上一步道“你這人怎麼開口就罵人?我爹不懂你們的話,我可懂。”
陝西人本來全部注意力都在依梨伽太身上,此刻聞言,不由向一邊的依梨華瞟了一眼,立刻發出一陣尖笑,口中嚷道“喲!還有個大妞在這裡呢!我進來了半天,怎麼沒看見?”
說著就轉過身來,對依梨華擠著眉毛笑道“大姑娘,你會說漢語很好,我剛才說的話,你大概聽見了。我們是雅兒河馬場的,我們的東家是甘肅頭一塊招牌裂空摘星宇文星寒宇文老善人,這個大姑娘你大概也知道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