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對，他這些年也老了……克拉奇，這是哪一年？1249年還是1251年？”
“呃，讓我算算，希裡今年15歲，今年是……”
克拉奇揪著胡子算起年份，他的算術不太好。
“1252年。”
伊歐菲斯淡淡的說道。
“沒錯，是1252年。”
不能說話的蘭伯特雙手搭在克拉奇肩膀上搖晃著，克拉奇不滿的嚷嚷道。“不要碰我，蘭伯特！該死的，伊歐菲斯你這個混球，你為什麼總搶在我前麵？！”
精靈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我當時正在辛特拉，聽說過這場規模盛大的宴會，不過我不在受邀名單中。”
“那她是一位女王了？”
艾德裡安指了指傑洛特旁邊的貴婦。
“是的，她是希裡的外婆，辛特拉的雌獅，女王卡蘭瑟。”
克拉奇推開了扒拉在肩上的蘭伯特，再次歎了口氣。“已經去世了。”
隨著搖鈴聲敲響，城堡內眾人開始用餐，頓時吵鬨無比，忽然人群中發出一聲響亮的雞叫聲，掌聲雷動。艾德裡安不禁側目，那是有人模仿出來的。“他是誰？”
“咯咯噠。”
“咯咯噠？”
“艾倫波特男爵，那是他的外號，他很擅長口技。”
克拉奇正色道。“他是個英勇的男人，值得尊敬。”
“讓人驚訝的天賦。”
蘭伯特見無法引起眾人注意，他偷偷摸到正在說話的傑洛特旁邊，試著捉弄起他的頭發，而伊歐菲斯破天荒的發出聲讚歎，那位被稱作咯咯噠的男士此時正在模仿發情母狼的嚎叫聲，引得外麵的狗都跟著呼喊。
隻有真正理解自然與動物的人，才能掌握如此惟妙惟肖的技能。
“確實讓人很驚訝，我記得他還活著，他搬到諾維格瑞去了是嗎？”
葉奈法從她旁邊路過的侍者手中拿起一杯葡萄酒。“我們為什麼要站在這裡呢？來吧，卡蘭瑟旁邊的座位還有很多。”
“可是……”
克拉奇的話沒說完，葉奈法就揪出了那幾個座位上的客人，這下空座位真的很多。
葉奈法推開蘭伯特，她坐在傑洛特的旁邊，儘管這個幻象並不能意識到她的存在，艾德裡安坐在了女王另一側，他看著站在旁邊朝他拚命點頭的蘭伯特。“記得不許再笑。”
蘭伯特還在點頭，艾德裡安食指換了個圈，他的嘴總算張開了。“艾德裡安——”
“閉嘴，給我坐下，還有你伊歐菲斯，彆杵在原地。”
狩魔獵人悻悻的坐到艾德裡安右邊，精靈坐在左邊，這一排正好坐了七個人。克拉奇、葉奈法、傑洛特、卡蘭瑟女王、蘭伯特、艾德裡安、伊歐菲斯，而原本的客人隻能站到旁邊，記憶中的幻象是無法交互的，他們就站在原地做出一些引人發笑的奇怪行為，那是原本的就餐動作。
“艾德裡安，我能不能來點食物？”
克拉奇摸著肚子。“我有些餓。”
“隨你的便，這都是幻象，不能給你營養。”
艾德裡安朝侍者招了招手，他是施法者，可以隨心改變幻境。
“謝謝。”
克拉奇從盤子中拿起一塊羊腿，沒忘記分給背後年輕的自己一半，蘭伯特取了片塗著魚子醬的鰨目魚片，葉奈法給自己添了些酒，伊歐菲斯隻摘了顆葡萄，而艾德裡安沒有動，他在傾聽傑洛特與女王的對話。
“紅發的胖子？克拉奇，卡蘭瑟女王在說你胖。”
蘭伯特在吃東西的時候還不忘挖苦老朋友。
“我不胖！”
克拉奇紅著臉，他摸著肚子，上麵是軟軟的脂肪。他轉頭想去拉過來年輕的自己，卻發現他已經按照記憶中的軌跡走到了另外一桌人麵前。“好吧，我現在老了，但年輕的時候，我身上全是肌肉！”
“各位尊貴的先生！”傳令官大叫“辛特拉的帕薇塔公主！”
賓客們都靜了下來，轉頭望向樓梯的方向。
帕薇塔公主由堡主和一名穿著深紅色衣服的金發侍者引領著，低著頭從樓梯上慢慢走了下來。她和她母親一樣有頭銀色長發，但是她把頭發編成兩條辮子，垂在腰際。除了綴有精雕細琢寶石的發冠、小金環串成的腰帶，以及顯露腰身的銀藍色連身裙，帕薇塔沒有佩戴其他飾品。
“嗯嗯，希裡的母親真的很漂亮。”
蘭伯特啃著鮮美的魚片，抽空抬頭誇讚兩句。
“她的體內流淌著我族的血脈。”
伊歐菲斯僅僅吃了一顆葡萄，就再沒動麵前的食物，他平靜的注視著坐在台階下桌子一角的帕維塔公主。
“她是半精靈？”
艾德裡安同樣注視著這位稚氣未脫的年輕女士，她的麵部特征確實和常人有些許差彆，但沒有精靈那樣的尖耳朵。
“不，她的精靈血統非常淡，她的精靈血脈來自於她的先祖，那是好幾百年前的事情。”
葉奈法踩了旁邊的傑洛特一腳，他正在和女王貼耳說著什麼，不過幻象沒有做出反應。
“但很獨特。”
伊歐菲斯轉頭望著女術士，但她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艾德裡安察覺到其中隱藏著某些細節，不過沒等他追問，大廳中又響起了一陣喧嘩。
“啊哈，多尼來了。”
克拉奇扔下手中的羊腿，他拍著椅子扶手。“這會兒他還是個怪物呢！”
來人穿著一副用鐵皮和浸過蠟的皮革做成的盔甲。凸起的、有棱有角的藍黑色胸甲上沾滿了藍色和黑色的碎片，底下是一件破舊的上衣，還有短短的護腿。他手臂上的鐵甲覆蓋著尖銳的鋼刺，麵罩用金屬條遮得密密麻麻，還有一個像嘴套般的突起。從格子般的縫隙中也露出一堆尖刺，讓他的臉看起來像栗子的殼。
“希裡的父親就長這樣？”
蘭伯特對步入大廳的騎士評頭論足。“他看起來就是個刺蝟。”
“沒錯，他就是刺蝟。”克拉奇剛剛說完，幻境中的多尼就開始自報家門。
“爾蘭沃德的刺蝟？哈，我想起了四十年前的特侖莫瓦。”
葉奈法轉過頭想和彆人好好講講這個笑話，卻發現五人眾裡沒有其他女術士，艾德裡安隻是聳了聳肩，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缺乏交流對象的葉奈法有些失望，她垂下了肩膀。
“他救了希裡的外公？我記得雷恩格納國王，他是個直心眼。”
“是的，蘭伯特，他在十五年前——不，從我們的時間算是三十年前，他救了雷恩格納，他用意外律要求國王補償他。”
“然後他等了十五年來拿報酬？要求和對方的女兒結婚？他是在算利息呢！”
蘭伯特惡心地看著大廳中的堪堪而談的多尼，像是看到了某種醜陋至極，散發著臭氣的怪物卵。“我以為我們狩魔獵人靠著意外律來接受學徒的行為已經很無恥了，沒想到和他比起來，那簡直不算事。”
克拉奇忽然探出身，朝著另一側的狩魔獵人喊道。“咿，蘭伯特，聽上去你似乎對這種行為很憤慨，方便講講嗎？我對你們狩魔獵人的習俗很好奇，稍等一會你們就知道，傑洛特同樣以意外律為憑對多尼做出了這個要求，就是因為這樣，希裡成為了他的命運之子。”
“沒什麼好說的。”
蘭伯特沒打算把他的過往公布於眾，不過他最近心情不錯，而且葉奈法、艾德裡安甚至還有伊歐菲斯都看著他，於是他決定說兩句。“就像希裡一樣，我父親那個混蛋。”
他在提到他父親的時候，狠狠咬了咬牙。“他有一天喝醉酒跑到荒野不知道發什麼瘋，剛好遇上沼澤巫婆，然後艾頓那救了他。他是個醉鬼，沒錢，我想你們明白，就這樣我被送到了凱爾莫罕。”
“艾頓那是誰？”
“狩魔獵人，算是我的半個師父，他沒怎麼教過我，三十多年前就在陶森特失蹤了。”
“好吧，真是糟糕的決定。”
克拉奇惋惜的搖著頭。“我討厭意外律。”
“但它受魔法保護，最高等的保護，魔法不容欺騙，反抗它會產生無法想象的可怕後果。”
葉奈法在大廳中的咯咯噠男爵說完一大段話之後，平靜的指出了意外律的魔法實質。
“魔法不容欺騙，但在魔法契約簽訂時，卻需要小心謹慎，彆著急承諾，契約上的每一個含義不明的符號後麵都可能隱藏著無法想象的風險。”
艾德裡安麵無表情，他對大廳中刺蝟的卑劣行徑感到惡心。“蘭伯特，告訴我，你們狩魔獵人通常會在什麼時候索取報酬？”
“當天，或者幾個月後，像他這種十五年後腆著臉要求補償的貨色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蘭伯特向幻境中的多尼扔去一塊羊腿骨。“傑洛特從未告訴過我們有關希裡的事情，如果不是辛特拉亡國了，我想他到死都不會要求對方履行這個契約。”
此時，大廳中的刺蝟在女王的要求下向眾人展示他的真實麵貌，他取下了麵罩，在那寬闊、半圓形的胸甲之上，是一個奇形怪狀的頭顱。兩隻圓滾滾的黑眼珠正瞪著人們，又長又扁的豬鼻子上覆滿紅色的硬毛，嘴裡則長滿了森白的尖利牙齒。他的頭和脖子上布滿了灰色的短刺，那些刺仿佛是活的，不停晃動著。
“噗。”
蘭伯特噴出一口葡萄酒，葉奈法也在咳嗽，隻有早知真像的克拉奇和未曾進食的伊歐菲斯平靜地審視著大廳中的怪物。“他還真是個刺蝟！”
惡意變形或者某種魔藥的效果，艾德裡安想著。
“獸形鞭笞，第四級詛咒。”
葉奈法用手帕擦拭著下巴。“非常邪惡的魔法，術士兄弟會在很多年前就嚴令將它使用在人體身上，我上次見到這個詛咒還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現在我認為這個刺蝟很可能就是恩希爾，隻有尼弗迦德最南部不受術士兄弟會監管的地方才有人敢施展這個詛咒。”
“葉奈法，你暴露了你的年齡。”
“哪又怎麼樣？你很年輕嘛？”
葉奈法一副你能拿老娘如何的姿態，在座諸人麵麵相覷，女術士、狩魔獵人、德魯伊還有精靈的真實年齡都需要打上問號，隻有看上去最老的克拉奇和他的年齡相符。
沒人選擇繼續這個話題，艾德裡安注視著大廳中的鬨劇，希裡的母親非多尼不嫁，他輕咳一聲。
“原來這個多尼早就勾搭上了希裡的母親，至少十五年的漫長等待，為了娶這位公主為妻，他真是煞費苦心。”
“但隻有當被選中的命運之子親口說出他願意接受契約的時候，意外律才會真正生效。”
伊歐菲斯平靜的闡述著有關意外律的真像。
“精靈，你也很懂行啊。”
蘭伯特意外的看了眼伊歐菲斯，精通意外律的專家非常少見，除了奧佛森特學院的那些老學究，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狩魔獵人。雖然術士在魔法上更為精通，但他們通常不屑於關心時效如此漫長的契約。
葉奈法轉過身。“那你小時候為什麼答應艾頓要去凱爾莫罕呢？”
“那個死鬼……他是我父親。”
蘭伯特小聲嘟囔著，忽然他整個人連屁股下的凳子被撞飛出去。“去他媽的，誰踢了我的凳子？”
事情發生的太快，幻境中的諸人前一秒還在對峙，討論著要不要將帕薇塔公主嫁給刺蝟，忽然局麵就鬨翻了天，年輕的克拉奇拿起一把餐刀投向刺蝟，然後他被後麵的人猛擊後腦勺，正是因為這一擊，幻境開始奔塌。
“克拉奇，你沒說過有這個！”
伊歐菲斯敏捷地閃過一支射向他的鉤鐮槍。葉奈法更慘，幻境中的傑洛特在撲出去的時候一腳踢在她的小腿上，雖然沒有什麼感覺，但她還是很不滿。“艾德裡安，你能穩定住嗎？”
“很難，他的記憶正在消散。”
艾德裡安站起身，四周的景象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年輕的克拉奇趴在桌子上叫喚著，隻有他近處的一些事物還在，傑洛特站在桌子上揮著劍，帕薇塔公主在嘶聲尖叫，女王死死抓著王座邊緣。“克拉奇，試試還能想起什麼？我們還沒看清”
“我還不知道是誰打了我，又一次！”
克拉奇恨恨地閉上眼，似乎有了些效果，潰散的流光開始穩定，不過緊接著又發生變化，尖叫的帕薇塔公主嗓音超過了一個限度，她周身湧起一圈綠光，向天花板湧動著，刀叉、食物、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稚雞，它們統統被吸過去絞成了碎片，艾德裡安感到耳孔生痛，綠光是他未曾見識過的力量。
“這是什麼？！”
克拉奇嚎叫著，他被一個飛過來的鐵鍋罩在頭上。尖叫聲越來越紮耳，直刺心靈，如同女妖之嚎。蘭伯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感到自己正在被一股大力拉扯著，要把他撕成碎片。葉奈法嘗試念咒，卻沒有作用。
“retrett,ukjent……”
記憶世界要坍塌了，但沒有絲毫要將諸人彈出去的跡象，艾德裡安不得不頌念咒語將諸人的意識體拉到自己身邊，一圈銀光護住眾人，閃爍的符文和帕薇塔身上的綠光僵持著，但效果不佳，他大吼道。“誰來告訴我，那是什麼東西，這女孩身上有什麼問題？這隻是記憶，它不可能影響施法者的！”
“那是長者之血的力量。”
伊歐菲斯按住自己頸口的紋身，大叫回應著。
“長者之血？”
艾德裡安三麵作戰，他沒時間細想所謂的長者之血。“它有什麼作用？該死的，這股能量在乾擾我的魔法！克拉奇，帕薇塔的尖叫持續了多久？！”
“我不知道！”
克拉奇好不容易把頭上的鐵鍋弄下來，他甕聲甕氣的嚷嚷道。“你沒看到我還暈著嗎？！”
“該死，我們全都犯了錯。我不知道長者之血這麼強大。艾德裡安，它的力量在進行自我保護，它在抗衡你的窺視！中斷回溯咒吧，不然我們就回不去了！”
葉奈法張著嘴，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附近空氣都被綠光吸走，儘管他們不需要呼吸，但還是異常難受。圈子另一側，蘭伯特和伊歐菲斯背靠背，狩魔獵人注意到保護圈外被撕裂的石壁，那上麵的裂縫在迅速擴大，他著急吼道。
“艾德裡安，快解除幻象魔法，不要管這該死的恩希爾！要塌了！”
“彆教我怎麼做！全都準備好，我們要回去了。”
保護圈在潰散，艾德裡安意識溝通著軀體，他在心中默念咒語，還好魔法立刻就生效了。葉奈法的意識第一個化為黑白相間的霧氣，倏的消散不見，隨後是伊歐菲斯，接下來是克拉奇，蘭伯特是最後一個，他吼著，聲音卻幾乎聽不見。
“你不打算走嗎？這裡要塌了！”
“你們先走。”
蘭伯特隨著艾德裡安的吼聲化為霧氣，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壓力總算減輕不少。銀色的保護圈止住了潰散的趨勢，他伸手一指，一股淡金色光束射向嘶叫的帕薇塔公主，和綠色能量糾纏在一起，場麵有些超出他的魔法知識範疇，很難相信會有什麼力量能在一段不經意的記憶中產生如此大的威能。
在他的刺激下，幻境崩潰的越來越快，餐桌、凳子全都失去色彩，銀器和醬汁在飛舞，殘存的天花板往下墜著灰泥，而王座上的女王早沒了蹤跡，傑洛特揮舞鋼劍的身影也開始模糊起來，艾德裡安死死盯著帕薇塔公主身上震蕩的綠色光圈，他竭力去觀測這股強大能量的運轉方式，直到頭頂的幻象三角形即將斷裂，三顆魔法寶石再也支持不住的時候，猛地一揮手，金色光束中斷了，他從幻境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