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看吳鉤!
九、白馬書生(二)
葉天涯道“我家裡隻有一張床。我可不習慣跟彆人同床而睡。”他還有一句話,沒好意思說出口“何況你隻是一個過路的陌生人?”
白芷呶起了小嘴,道“那有甚麼乾係?咱倆都是男子,又同是讀書人,恰好可以抵足而眠,剪燈夜話。卻是何等的賞心樂事也?”
葉天涯心中一動,突然間疑雲大起,直視著他的臉,問道“咱們素不相識,你又怎麼知道我是個讀書人?”
白芷一愣,隨即嘻嘻一笑,慢吞吞的將金葉子放回荷包,悠然道“那還用問?隻消瞧你的言談舉止便不難猜出來啦。你這人雖衣衫襤褸,但談吐儒雅,非讀過聖賢詩書的斯文人而何?”
葉天涯側頭想了想,將信將疑,一時卻又無言可駁。
白芷忽地一頓足,哼的一聲冷笑,忿忿的道“我說葉大哥,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啊?明明答允了人家,卻又出爾反爾?小弟隻不過是一個過路客人,又不是賊,用得著這般疑神疑鬼麼?再說,你自個兒瞧瞧,貴宅可有什麼令人貪圖的稀罕寶貝兒?”
葉天涯見他氣呼呼的模樣,甚是可愛,心想“這話倒也在理。白兄弟顯是有錢人家子弟,我卻快窮得到姥姥家了,按說應該是他多防著我才是。不過,他身攜巨財,在家裡住著終究不太穩當。還是帶他投店的好。”
略一思量,拱手道“白兄弟,是我不對,你彆著惱。這樣罷,我先帶你去客棧,瞧瞧是否滿意?唔,為了安全起見,我且說你是我的遠房表弟。還有,你身上若是有散碎銀子,隨便拿出來兩便足夠了。至於那個荷包,千萬彆再讓人見到,以免另生枝節。”
白芷又哼的一聲,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軒眉道“投店便投店!隻不過,我中午在泰和城西的飯店打尖時,打賞了三兩銀子給店夥。現下身上沒有零碎銀子啦,怎麼辦?這破鎮子也不知有沒有錢莊或者當鋪,怎生兌換碎銀?”
他說到這裡,不待葉天涯接話,忽又雙手一拍,續道“啊,對了。葉兄,既然你是我‘遠房表哥’,親戚登門,怎地也該有所表示吧?要不然,店錢由你來替小弟墊出如何?你總不至於連這點銀子也拿不出吧?”
葉天涯聽了,當真是哭笑不得,點頭道“那好罷。你且等我一下。”
當下轉身進屋,從裡屋床頭被褥下摸了三兩碎銀,出來之時,隻見白芷也在外間,正從桌上拿起一物,低頭玩弄。
定睛一看,卻是一副黃金鐲子,正是牛樸夫婦悔婚退還葉家的文定之物。
葉天涯上前夾手奪過,說道“還給我!彆瞧啦。”
白芷又伸手過去,從桌上禮盒中撿起那份庚貼,大聲念了一遍,笑吟吟的道“葉家表哥,原來你是辛酉年五月初十巳時出生的,比我這個‘遠房表弟’可是大了近一歲半哩。對了,按說這份貼子理應在你未來的泰山老丈人處才是,怎地反倒在你這兒?”
葉天涯眉頭一皺,怏怏的道“說來倒教白兄弟見笑。在我孩提之時,家裡為我訂了這門親事。誰料得到未來的泰山老丈人兩口子嫌我太窮,又沒出息,不忍他家閨女跟著我受屈,專程找上門來。現下已經退了親啦。”
白芷聽了,登時樂不可支,拍手笑道“有趣,有趣!這麼說來,豈非是你連老婆也娶不成啦。聽著倒也好玩得緊。哈哈!”
葉天涯見他一臉幸災樂禍之意,哭笑不得,搖頭歎道“我和他家閨女本是自幼訂親。隻不過,後來我家出了事……”突然搖搖頭,重重籲了口氣。
白芷笑道“世人嫌貧愛富,勢利得緊,固不僅以你那未來的泰山老丈人為然也。對了,你是否心裡記恨他們?”
葉天涯苦笑道“我恨牛世叔、牛嬸乾甚麼?其實這又怪他們不得,誰不想自家閨女過上好日子啊?隻怨我自個兒命苦,沒那個福氣。”
白芷伸手拍拍他肩膀,溫言道“可憐,真是可憐。喂,是不是特彆想哭啊?要不然,今晚咱倆來個借酒消愁,放懷暢飲,不醉不休。如何?”
葉天涯點點頭道“也好。”伸手接過那份庚貼,連同黃金鐲子,放回禮盒之中。待要拿起禮盒收好,白芷眼尖,輕輕咦了一聲,說道“你瞧,怎地禮盒下還壓著一個東西?又是甚麼玩意兒?”
葉天涯也已看見,便又將禮盒放下。
原來那盒下所壓之物乃是一個白紙折成的方勝,拆開一看,卻見紙上淡墨寫著兩行小字道“小重尋你不遇,我已隨三叔回郭家莊去也。應考之事,務須三思。若需銀子,找我即可。另,偶聞三叔之意,縣尊暗遣公人監視你,千萬小心。知名不具。”
字跡潦草,葉天涯一望而識,正是郭昆親手所書。
他一凝思間,這才想起,定是先前自己外出吃麵之時,郭昆找不見自己,這才匆匆留書而去。然則他豈非已知曉自己被牛家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