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開又怎麼樣了?”阮衿說,“他不喜歡我,那就去喜歡彆人。我祝他今後遇到的都是真正理解他的人,而不是你這種自私又偏執的大小姐。”
白疏桐複雜古怪地看了一眼阮衿,發現他好像不是賭氣,好像是真的這麼以為的,愣了半晌才罵道,“你神經病吧。”
周圍人說她喜歡李隅這幾年特彆瘋,她真想把那些朋友拉過來看看,這兒才坐著一個真正大徹大悟的瘋子。
阮衿再見到李隅已經是一月末的時候,距離除夕夜還剩兩天的時候。
那是一個早晨,阮衿起來的時候貓居然不在身邊,一般來說撒潑晚上總跟他睡一起,早上定點也會把他叫醒,但是今天卻沒有。
他一看醒過來的時間,比平常要晚半個小時,四處也非常很安靜,房門分明緊閉著,但貓不在房間裡。
他從樓上下去,隱約就聽見有說話聲。他的手還扶在樓梯上,越過盆栽就看見李隅正在客廳和凱蒂講話,撒潑正在他膝蓋上臥著。
凱蒂心情很好,探頭對著剛走出來的阮衿是一句情緒高昂的“早啊。”
李隅看著他說的也是一樣的,“早。”
這語氣和眼神就好像任何一個清晨,他們之間沒有分彆過,一顆懸浮著的心慢慢地沉降下來了,然後著陸了。
阮衿也說,“早上好啊。”
好像是瘦了些,但又好像沒有變化,阮衿怔怔地看著闊彆許久的李隅這麼想著。匆匆離開,又匆匆回來了,他終究呼出了那一口氣,有種這人是全須全尾好好回來就已經很不錯的感覺。
李勝南也從房間裡出來了,李隅見狀就去推他的輪椅。這段時間李勝南的精神越發差,骨折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但也隻是到拄著拐杖起來勉強活動的程度,大部分時候還是癱軟在輪椅上的。
其實這段時間李勝南安靜得阮衿有些憂心,按理說,他不應該如此的,但是阮衿找不到任何的頭緒,因為這麼長的時間,他甚至沒再見過任何外人。偶爾跟人打電話,講的也無非是深城那塊地的事情,問問現場施工情況,除此之外再沒有彆的。
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氣溫也低,積雪累重地壓在建築和灌木上。花園裡有棵樹被大雪壓折了,就直挺挺地搭在李勝南的窗沿前,常青帶雪的葉子摩擦在玻璃上很響亮,然後是轟然倒塌的聲音,這讓他久違地失眠了整夜。
好不容易迎來一個撥雲見日的晴天。因為客廳的落地窗采光最好,李勝南一整個白天都在這裡曬太陽,打瞌睡,偶爾還吃切成小塊的水果。
李隅和阮衿除了“早”和“早上好啊”,沒有機會說彆的話。
到了晚上,李勝南在吃過晚餐之後就讓凱蒂把客廳的燈全都調暗了,給他放電影看。凱蒂隨手從電視櫃中的影碟盤裡取了一張藍光的開始播放,自顧自去廚房吃飯了。
李勝南還讓李隅和阮衿都陪著一起,嘴上說是一起看看電影,實則是和李隅談談話。聽著他們倆說話,阮衿才知道李隅這次是假借外公生病的借口才離開這麼久的。
聽著那些絮語,阮衿也沒仔細看那部電影,他隻是覺得畫麵切換很快,而且色調晦暗,他看過的電影挺少,但凡覺得眼熟,那一定是看過的。
過了一會,那些細語像潮汐舔舐礁石一樣,隨著月球的引力消失而漸緩下去,因為電影才開始十幾分鐘,李勝南就已經睡著了。
李隅和阮衿坐著的位置中間隔著一個李勝南,稍顯粗重的鼾聲在空蕩黑白的客廳中起起伏伏著。
“我怎麼感覺看過這個電影。”李隅一隻手撐在額頭上,眼睛盯著屏幕,過了好幾分才這麼說道。
阮衿接了一句“我也感覺看過”就聽到李隅手機震動的聲音。他迅速站起身,去向黑暗更深處去接了電話,簡短地“嗯”了好幾聲,然後聲音逐漸隱沒到二樓去了。
再等了一會兒,阮衿嚇了一跳。
因為李隅已經把居家服都換了,上身穿了一件斜拉短款黑色防風服,就像隻燕子一樣從樓上匆匆下來,在黑暗中半隱半現。
阮衿不由得問出聲,聲音放得很輕,幾乎都是口型了,“現在依然還在忙嗎?”
他以為李隅要忙的事情已經差不多結束了才回來,沒想到現在到了晚上還需要再外出一趟。
“既然這部電影你也看過。”李隅不知道是沒聽清阮衿的問題還是不打算正麵回答,他的聲音很輕,液晶屏幕的光錯落著,把那側臉分割出了幾片冷峻的銀白,“現在要跟我出去一趟嗎?”
雖然李勝南還睡在這裡,那呼吸聲也還縈繞在耳畔,但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是李隅第一次主動問他,之前都是他自己勉強要跟著的。
阮衿實在是難以想象自己會受到這種邀請,他本來都不打算出口多問,可現在一點也不敢遲疑,毫不猶豫地點頭,“要。”
他們一直到老宅的地下車庫裡,這是阮衿是第二次見到了李隅的機車。因為高中那會兒據李隅自己說,他已經不打算再玩兒飆車這類活動了。當時還是用一種浪子回頭,金盆洗手的語氣說的。
李隅抬手把防水的篷布掀開,頭盔遞給阮衿一個,自己開始戴手套,綁護具。阮衿在等他綁護膝的時候近距離地觀察這輛摩托,改裝之後的樣貌非常漂亮,純粹的渡鴉黑,流暢得宛如一隻肌肉蓄滿力量,正在原地蟄伏著準備從草叢中出擊捕食的黑豹。
車庫的卷簾門也慢慢打開了,外麵的帶著雪籽的冷風混合夜色一起躥進來,冷得人很清醒。
阮衿把頭盔戴好了,坐上了李隅的車後座,他因為想說話的緣故,還沒拉下防風鏡。李隅一隻腳剛踩上踏板,回頭看了一眼阮衿,伸手給
他把防風鏡按下來,又被阮衿給推上了。
李隅看著阮衿的眼睛,以為他是要問什麼時候回來之類的問題,結果是鄭重其事的“外麵積雪好幾天,大路上結冰了,你要小心開。”
“我知道。”李隅另一條腿跨上了上去,阮衿則扶住了他的腰,那防風服觸摸起來冷硬堅實。機車的飆起來速度會很快,阮衿想了想,於是從扶著換成了貼近抱住李隅的腰。
好像真的瘦了不少,臉隔著衣服,除了那衣服的冷,還能感覺到他脊背上那些堅硬反叛的骨骼。
看來他真的過得很辛苦,阮衿想,不管他喜歡誰都不要緊了,解釋清楚之後被推開也不要緊,隻要李隅過得能彆那麼辛苦就可以。他對白疏桐說的話,也都是真心的。
李隅踩了幾腳啟動杆,那車身好像複蘇的猛獸一樣開始嗡嗡地均勻呼吸起來。
這上下起伏呼吸聲一直持續著,阮衿抱著李隅等了一會兒,覺得抱著,但車卻遲遲不開,心裡有點尷尬,忍不住把防風鏡推開了講話,“現在……還不能走嗎?”
“要預熱一會兒。”
儘管機油裡麵有防凍的物質,但是這天氣實在太冷了,還是需要打著引擎熱車一兩分鐘。
“哦哦,我知道了。”剛剛李隅的聲音裡帶著點笑意,雖然不太懂機車之類的,但李隅一開口,阮衿倒覺得自己還怪沒常識的,難免感覺有點臉熱。
擋風鏡又被李隅戴著手套的大手給強推下去,弄得他更不好意思了。
“現在幾點?”
阮衿看了看時間,“七點三十五。”
“好,在電影結束前能回來。”話音剛落,隨著“嗡”地一聲低音轟鳴,摩托車已經從車庫中衝了出去。
一道黑色的車影好似流星劃過,機油充分地浸潤了摩托內部零件,供它向外肆意馳騁,外麵的積雪正把街道映照如同明亮的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