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你臻途無悔!
清淨庵和徐村之間的山道上,一條躍動的火龍正在急急地向山上迤邐疾行;於此同時,在同一條路的另一端,幾個黑色的人影如鬼魅夜行一般和火龍迎頭而去。那正是五個黑衣人在行凶滅跡,偽裝了現場之後,正向落鳳坡方向趕去。
他們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山路上同樣無法迅速行動。不過他們好像既不著急,也不必擔心迷路。徐村方向的燈光火把仿佛是暗夜燈塔,為他們指引著方向。他們隻需要在援兵接近的時候,躲入路邊的林中,避開即可。
眾人正默默無聲地專心趕路,少東家忽然停了下來,駐足沉思。其他幾人都是五感極其靈敏之人,馬上也隨之停了下來,黑暗中彼此都看不清麵部表情,隻有耐心的等待著,沒有人出聲。隻聽得見路邊草叢裡的蟲鳴和遠處群山中偶爾的一聲狼嚎。
“以傅兄。”少東家終於開口了。
“屬下在。”疤臉漢子上前一步,恭敬地應道。雖然這少東家出言謙遜,語調平和,他這個下屬卻不敢托大。
“你再把剛才那女人屋裡的情形仔細地回想一下,可有什麼可疑或是反常的地方?”
“是。”疤臉漢子對年輕人的要求不做絲毫爭辯,亦沒有任何質疑。他立刻低頭思索,認真的把從進門那一刻起的細節,一一在腦中過濾了一遍,同時口中呐呐自語般的把捋出來的線索說給少東家聽“屬下進了門,隻有那女尼一人坐在窗前的矮榻上,她可真是鎮靜如常,倒叫某心中有了一點佩服……待進了屋子……屋子裡悶得很,熱得我直出汗,我還想大熱的天,窗戶關得倒是嚴實……”
“就是這兒,這窗戶有問題!為什麼屋外山風陣陣,屋中卻是又悶又熱的,沒有風從窗紗透進來……因為外麵的木軒關上了。非雨非雪,大夏天的關著木軒?哼,欲蓋彌彰!”少東家猛然醒悟,找出了自己心中不安的緣由。
“你是說還有幸存之人?”那個被稱作吳叔的中年人有些不願相信。
見少東家點了頭,疤臉漢子忙單膝跪地,口中道“屬下不查,請少、少東家責罰。”
“是我的錯。”那少東家完全不是剛才在庵裡對待眾尼姑的樣子。他平靜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的自責“本來走了一個半個的無礙大事。隻是我等皆不曾蒙麵,言語之間也不大謹慎。誰知讓她聽到了什麼去。是以不除此患,終難安心。”
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吳叔,心底閃過一絲煩惱,終於忍不住分說道“如今那些禦史言官無風尚能攪起三尺浪,何況這麼大一個把柄遞到你人家手裡?尤其是吏部那幾個給事中,隔三差五的總要捕風捉影的鬨一番。如果他們背後的人找到這裡,帶著這個女人進京,學那秦香蓮告狀,你又待如何應對?那個負心之人死不足惜,卻有不少好人要被他拖累。目前京中的形勢全靠他老人家一柱擎天,如果他因此而必須停職反省、上表自辯,甚至不得已離了中樞,那麼邊軍中那些兄弟就更要被逼入絕境了。”
吳叔看著黑暗之中這張過於年輕的麵孔,腦中閃過了親身經曆或是聽說過的,他以往的數次殺戮,無一不是充滿了暴虐和冷酷。他隻好點了點頭道“我何嘗不知道你說的都對。所以你說私下裡跑這麼一趟,我也沒有反對。隻是終究血流的太多了。”
“哼哼。”少東家冷笑了兩聲,沒有再說話,心道“你們都怕臟了手,我不怕。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望著遠處沿著山路正向上緩緩攀登、蜿蜿蜒蜒的一條火龍,那應該就是援兵吧!他入手的情報是這裡離縣城還遠,附近也沒有兵營屯戶,隻是不知道是誰能如此迅速的組成一支如此規模的隊伍。
“那又如何?”他心中冷笑,對著眾人一拱手,道“讓兄弟們受累了。”
話音未落,便帶頭轉身往清淨庵方向再次奔襲而去。
“秦總教頭,有人告你勾結外番,密謀反叛,意欲借職務之便弑君謀反,人證物證俱在,確鑿無疑,快快打開大門,束手就擒,還可以饒你家人及一乾隨從部下之性命。如有頑抗,哼哼,聖旨在此,殺無赦!”一個如山梟夜啼一般的聲音,在深沉沉的暗夜裡力透重門,奪人魂魄。
這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皇衛禁軍秦總教頭府外的高牆外圍滿了裡外三層密密麻麻地火把,把圍牆之外的街道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持火把的人既有身著半身甲的京營士兵,也有白袍白帽的詔獄番子,更有一身黑色錦衣,上以金,銀或是紅藍黑色絲線繡有蛟龍的黑蛟衛。錦繡蛟龍在火光反照之下,麵目猙獰,張牙舞爪地躍躍欲飛,如同活過來了一般。
黑暗而沉靜秦府前院,牆頭之上隱隱綽綽的可以看到有守衛拒敵之人,那是秦總教頭的部下和秦府的家人。他們手持各色武色武器,和牆外的對峙著。隻是他們手裡隻有不多的弓箭,而牆外之人的手中,卻持有勁弩。
秦總教頭對那說話之人喊道“那是構陷誣告的一派胡言,我秦臻忠君愛國之心天地可鑒,絕無二心。”
身邊的副將王東琪也忍不住分辨道“總教頭為兩代君王拱衛京畿,勞苦功高,赤膽忠心。如何能憑莫須有的罪名就要抄家下獄?”
“哼哼,此一時彼一時也。”那個聲音瘮人的家夥身著花衣,騎在一匹高大的大宛神駒上,正是因帶回先帝遺詔、擁立當今有功、為皇太後所倚重的大內總管大太監劉常。
隻見劉常麵帶微笑,仿佛是在和老朋友嘮著家常,絲毫沒有馬上就要把人抄家滅族的覺悟。隻是無論他如何努力表示親善,他那難聽的聲音和話裡的內容卻總是讓人毛骨悚然。
“既然秦總教頭衷心無二,大可以安心的和咱家一起去麵聖,在聖人麵前分辨一二。”
王副將聽罷,低聲對秦大統領疾道“師父,萬萬不可啊!你見誰進了詔獄還能囫圇個的出來?哪裡見得到聖上啊!還記得前年咱們的老統領是什麼下場嗎?彆說咱們武人了,就連閣老都已經有兩個折在裡頭了。彆耽擱了,屬下帶人拚死擋在這裡,您快帶著主母逃吧!”他急怒得已經有些口不擇言了。
秦臻猶豫了。他的前任武大統領是領他入禁軍,並一手教導提拔他的恩師。因為在一年前先帝駕崩,幼帝登基的時候得罪了大太監劉常,被抄家滅族了。當時劉常大概看他年輕以為容易操縱,再有就是借他這個武大統領親信的手收禁軍的心,便依然讓他留任禁軍總教頭的位置。可是秦臻又如何與那閹貨沆瀣一氣,終究為其所不容。
秦臻是不怕死的。可是新婚不久的妻子怎麼辦?年輕貌美的官眷進了詔獄會有什麼下場,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更不用說,如果自己的罪名落實,那家裡女人可就要為奴為妓了。想到這裡他額上的汗便不覺流了下來。
正在這時,那劉常又喊話了“大統領,彆打著逃跑的念頭,你不能為了一己之私,不顧你這些老部下的性命啊。隻要你跟我們回去,其他人等皆會從輕發落,總能保下一條性命。你真的要眼看著他們也成了反賊,受你連累嗎?”
府中執事秦良急道“主人,不能聽他的。這些人吃人不吐骨頭,什麼時候見他們繞過家人親信了。他在這裡勸您束手就擒,不過是怕您的本事和府中的人手還有一擊之力罷了。”
秦臻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略一思索便對劉常道“好。一言為定。請容在下去安慰一下內子,略作安排,即可大門中開,任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