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有八。”
“寧遠伯百年之後,又該如何?”
“我百年之後自有我那幾位孩兒,孩兒之後還有孫兒,孫兒之後再不濟還有家將,這麼一算,至少也有四五十年光景。四五十年——關外苦寒,女真人的壽命比漢人要短,五十來年也就差不多了。”從這番話能夠看出,李成梁是個很會算賬的。我李家為大明安排了五十年也差不多了,五十年後怎麼樣,那就看後人的了。
對此,朱後山又提出了一個更加尖銳的問題“你怎麼能保證,李家能在遼東做主五十年?可彆忘了,現在的遼東總兵就不是一個姓李的。”
不料李成梁哈哈大笑道“沈陽侯啊沈陽侯,你在京師待了好幾年,出入於朝廷大員當中,怎麼沒有一點長進?”
“什麼意思?”朱後山問。
“知道為什麼楊紹勳上任的第一年,就被土蠻侵擾,戰敗三次嗎?”李成梁反問時,臉上帶著不可名狀的笑意。
“你是說……”
“遼東諸將,皆我出自我李家遼東鐵騎。楊紹勳儘管也是遼東人,但他出自廣寧衛,並不是鐵嶺一係的。一旦是非嫡係當上總兵,那麼諸將掣肘,無論是誰,都無半點發揮的餘地。除非,是我鐵嶺衛的人擔任。”李成梁說“看著吧,不出五年,這遼東總兵的位置,還會回到我李家手裡,這遼東,也終究是我李家的天下。”
朱後山大皺眉頭,把茶杯往桌上一砸,喝問“你說什麼?”
李成梁方覺自己失言。畢竟是上了年紀,又是賦閒在家,說話做事也不像過去那樣慎重了。
朱後山嚴肅道“如果不是看在過去交情的份上,就憑你剛才最後那句話,你的寧遠伯爵位就不保了。”
李成梁嗬嗬笑著,緩和氣氛。他明白,如今的朱後山,已經不是過去的沈陽侯,而是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千戶。如果不是因為過去的交情,衝剛才那句話,若是被記到小本子上,彆說爵位了,恐怕連老命都懸。李成梁改了稱呼道“總之朱千戶就放心吧,我們李家與遼東是綁在一起的,而建州又與我們李家綁在一起。海西女真與蒙古,皆不足為患。”
但朱後山仍有疑問“建州又與李家綁在一起,這是個什麼說法?”
李成梁淡然一笑“那奴兒哈赤年年節慶日都會派人來給我送禮,而且最近,他還有意與我結為親家。他兄弟有個女兒到了出嫁的年紀,因為模樣出眾,冰雪聰明,所以眼界很高,看不上尋常男子,因此一直沒有成婚,他有意叫這個姑娘嫁給我的次子如柏。還是上一次送常例時通過書信告訴我的。”
朱後山尋思對於一國來說,常有周邊列國進獻美人給皇帝,譬如朝鮮,幾乎每代皇帝登基,他們都會遴選國中美姬,隨進貢使團來我中國;那麼對於邊關衛所來說,治下異族進獻美女給封疆大吏或是邊關大將——建州女真本就是在大明治內,不同於屬國,嫁女兒給李家,也談不上僭越禮法,倒是相當於表示臣服,願意服從朝廷管製。這麼看來建州仍然會依賴朝廷很久,沒什麼大問題。
“他兄弟的女兒叫什麼?”朱後山隨口一問。
女真人忌諱姓氏而不忌諱名字,通常叫一個人的時候,直呼其名沒什麼問題,但不能帶著姓氏,進行介紹的時候也是主要講名字,俗以本名第一字為姓,真正的姓氏都是單獨拿出來說的,因而李成梁通過書信,很自然地知道了舒爾哈齊的那個女兒叫什麼。
他想了想,說出了那個名字“塔爾瑪。”
朱後山眼睛一閃,他覺得這個名字好像聽過——不就是那位大眾情敵魂牽夢繞的姑娘嗎?朱後山心裡暗笑不止,心說再不濟也是個女真二貝勒的女兒,儘管家裡的實際條件比不過關內,但地位畢竟那兒擺著呢,還能比不過你一個江夏的熊(窮)書生?癩蛤蟆吃天鵝。那些異族首領家的姑娘,都是早就被周圍部族的首領或是朝廷的封疆大吏預定了,哪兒有你的份?
想罷這些,朱後山將茶水一飲而儘,下地穿靴。
李成梁見他動作迅速,一氣嗬成,不免問“朱千戶要走?不留下來喝完羊湯,來份麻辣拌嗎?這可是你過去最愛的搭配。”
“是啊,我還有最要緊的事情需要處理,若不是被我二弟他侄子給耽誤了,現在早該有所進展了。”
李成梁自然明白他說的“最要緊的事情”是什麼,故而不再挽留。
而此時的朱後山還不會意識到,京師那裡,將會有很多很多“驚喜”等著他。
廣寧衛,治所為今天遼寧省北鎮市。金天會元年(1123年)升遼顯州為廣寧府,府址在今廣寧鎮,下設閭陽、望平、廣寧、鐘秀4縣。至明代,廣寧成為明朝在東北最高的軍事機關駐地,明庭遼東總兵府設於此,是控製蒙古彈壓女真的軍事重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