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怒的圓睜雙目,眼白都睜破了血絲的時候,朱厚燦卻勸他“四弟,這些事與你無關,你又不了解實情,就不要瞎摻和了。”
“怎麼?”季桓之不懂,自己明明在替大哥辯護,為何大哥還不領情?等稍微冷靜下來一些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並因此感到脊背發涼,冷汗簌簌流下。原來,在他為大哥辯護的言論裡,有一段說的是“當年沈陽陷落,是因為天極教報複”。當初這件事都已經被定性為沈陽侯暗通蒙古,賣國求榮。帝王是不會認錯的,現在他卻要替大哥翻案,不是犯了忌諱嗎?想到這一點,季桓之偷偷瞥了眼寶座上的皇帝,朱翊鈞隻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嚇得他趕緊垂下頭去,不再胡亂言語了。
朱厚燦麵對殿內群臣,不卑不亢道“總之,我朱厚燦從未有過暗通建奴、出賣軍機之舉,我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哼哼——”鄧秉忠走到他跟前問“你這副姿態是做給誰看的?你是打算有人把你在朝堂裡‘正氣凜然’的模樣說給你兒子聽,讓他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個正人君子,好欺騙自己嗎?”
朱厚燦乜了他一眼,都懶得正眼看這個昔日的同僚。
鄧秉忠繼續說道“其實,沈陽侯一家喜歡找妖女為妻,一直是一項傳統。”
“什麼意思?”
“據我所知,沈陽侯的第一任夫人,就是那天極教的教主邊鴻影。你們夫妻二人勾結,致使沈陽淪陷。後來又分彆以不同的身份,一個混入錦衣衛當中,一個欺詐潞王,成為潞王侍姬,圖謀顛覆。幸虧潞王明智,及時識破你們二人的陰謀,才避免了一場危機。儘管邊鴻影棄市、苗禦鴻淩遲,可作為主謀的沈陽侯朱厚燦你,卻依舊逍遙法外,知道這次薩爾滸之敗,你的真麵目才終於顯露出來!”
朱厚燦苦笑兩聲,會被人當做叛賊,他是早就料到的,可是,連自己所遭遇的痛苦、以及後來所立下的功績,都能被人說成是他的罪狀,他是真沒有想到。
往往彆人想整一個人的時候,他就隻有過沒有功,功勞也是罪狀,黑的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哪怕是他所講的一句話、做的一件事、撒的一泡尿、拉的一坨屎都是罪惡的證據。
鄧秉忠還在繼續說著“邊鴻影死後,你又娶了萬羽堂李蜜為妻。而你的兒子朱載堪,也就是咱們當今聖上的小皇叔遼陽侯,儘管尚未成家,卻一直傾心於李如柏的幼女李璨。李璨是奴兒哈赤的女兒塔爾瑪所生,是反賊的孽種。作為大明遼陽侯、薊州參將,朱載堪卻喜歡上了一個反賊的後代,可以說,你們一家都長有反骨,一家都是漢奸!”
聞聽此言,季桓之違背了大哥的指示,忍不住出言反駁“什麼叫喜歡上一個反賊的後代,就是長有反骨、就是漢奸了?昔日漢代與匈奴和親,匈奴閼氏多是漢室公主,其後多位單於也是漢人後代,那他們難道會反叛匈奴?”
他不說這話還好,因為一時激憤說出的這番話,反倒被人抓住要害。
當即有人斥道“季桓之,你以漢代和親為例,分明是以匈奴比我大明,以戎狄比我天朝。由此可見,你也是敵視中華,長有反骨的一人,其心可誅!”
“你——”季桓之終於認識到了,打嘴仗,他是永遠鬥不過這幫讀書人的。
而他的大哥朱厚燦早已明晰這一點,因此也不打算多費唇舌,他隻是提出一個要求想站起來活動活動。
朱翊鈞念在他年事已高,又跪了許久,格外開恩,準許罪臣朱厚燦起身片刻。
朱厚燦站起身,正好與鄧秉忠臉對臉,他低聲問了鄧秉忠一句“我知道,你想給孔定邦報仇,衝我來就行了,為什麼要提堪兒?”
鄧秉忠冷冷回答道“因為孔大哥無後。”
朱厚燦點點頭說“懂了。”隨後,他衝寶座上的皇帝躬身行禮,高喊一句“朱厚燦清白,當以死自證!”
季桓之聽到這句呐喊,頭皮發麻,他想撲過去按住大哥。
可朱厚燦早已動手,先是用鐐銬的鎖鏈緊緊扣住鄧秉忠的脖子,勒得他滿臉紫脹。鄧秉忠掙紮著用手肘猛擊朱厚燦的小腹與肋部,至砸得他口吐鮮血,可朱厚燦也不撒手。後麵兩名侍衛用廷杖敲擊朱厚燦的膕窩,連續抽打了十餘杖,朱厚燦才吃不住痛跪在地上。
侍衛將朱厚燦拉起的時候,鄧秉忠早已口吐白沫,翻起白眼,鼻子裡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侍衛慌忙稟報“皇上,鄧鎮撫被勒死了!”
朱翊鈞大怒,一揮手,侍衛會意,就架著朱厚燦往外拖。
朱厚燦猛地掙脫侍衛的控製,撲向殿內金柱——
“大哥!”
季桓之剛叫完顫抖的一聲,就隻見朱厚燦頭破血流,磕死在了大殿之上。
侍衛同樣檢查了朱厚燦的鼻息,而後如實報告“稟皇上,叛臣朱厚燦已畏罪自儘了。”
季桓之左眼緩緩流出了一滴淚珠。
楊東明(1548年—1624年),字啟昧,號晉庵,彆號惜陰居士,歸德府虞城縣馬樓村(今商丘市虞城縣利民鄉)人。明朝著名理學家,有“理學的北方代表”之稱。萬曆八年(1580年),楊東明庚辰科居士。曆任中書舍人、禮科給事中、刑科右給事中、太常寺少卿、光祿寺卿、南京通政使、刑部侍郎等職。天啟四年(1624年),卒於家,享年76歲。崇禎元年(1628年)追贈刑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