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之中，小道士睜大了眼睛，然而卻什麼也看不見，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古城體驗，又再度襲擊小道士的內心，可能還要更糟糕一點，因為相比於古城，這裡的黑更為濃鬱，古城是混黑，還不到一片深沉的黑，還不到什麼都看不到的地步……
小道士閉上了眼睛，靜靜感受，周圍的一切動靜都銷聲匿跡了，看是什麼也看不到，聽也聽不到，不管是兩隻耳朵，還是肚子裡的那隻耳朵，都不能捕捉到一丁點聲響……
他沒有嘗試呼喊，也不亂動，他定在原地，一動不動，靜靜等待，等待著……
這樣的黑暗且虛無縹緲的狀態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在某一個瞬間，他睜開了眼睛……
教堂穹頂垂落蛛網纏繞的水晶吊燈，將月光篩成細碎的銀斑，眼前的這一幕讓小道人不由自主感到緊張，本能攥著拳頭，握緊的指節發白，他的視野裡還出現了小熊貓……
小熊貓？
懷中的小熊貓突然抖了抖耳朵，爪尖勾住他道袍的一角。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處於另一隻手打橫抱在胸前，而手上還有一個東西靠在心口……
是小熊貓？
小熊貓！
張清燭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有驚異，有審慎，有放鬆，也有沒來由的緊張……
他不應該緊張啊，這是回來了啊？
空氣中浮動著古書帶著的一點點的陳舊的味道，與騎士甲胄上鐵鏽的腥氣交織。
他自然也看到了抱李子道人！
隨意地一掃眼，他看到了在那一排排書櫃麵前的抱李子道人，道人還是那個模樣，手指伸進書櫃裡，在那一排排藏書的書脊上，迅速一掃而過……
是的，他回來了……
夢醒了……
終究也隻是一場夢！
其實，從始至終，小道士都沒有迷失過自我，在夢中他從頭到尾都很清醒，從來沒有過沉迷在夢境中……
“莫亂跑。”
稍許凝重的聲音驚得兩人一滯，抱李子道人從書櫃前轉過身，先是看了一眼小道士，而後再轉過頭，看向暗處排列如森然碑林的騎士，鐵甲縫隙裡滲出墨色液體。
小熊貓突然掙脫懷抱，圓滾滾的身子靈活地躍上書架，陳舊的羊皮卷簌簌墜落，露出夾層中泛著微光的符咒，騎士們的頭盔同時發出“哢嗒”轉動聲，生鏽的護腕緩緩抬起，長矛尖端對準了三人。
嗯？
有狀況？
小道士一看這個模樣，心裡立馬有了猜測，很可能是在他跟小熊貓睡夢中，這個教堂出了一些異變，嗯，或者說，引起了一些變故……
從而讓這些所謂的守衛力量，有了反應……
是，妖道？
很自然，小道士想到了夢中好像驚鴻一麵的妖道，如果說，還有誰有這個能力，那首先的懷疑對象，必然就是妖道……
麵前的是抱李子道人，如果還有誰在他麵前搞出一個大一點的動靜，那最有可能的，還是在道人口中還不能明了勝負的妖道……
“妖道的那些蒲公英在這個教堂裡也有出現……”
“霎時間，像是從頭頂憑空冒出來……”
“紛紛揚揚，飄飄灑灑……”
話音未落，小熊貓已經醒轉，撲向了那些已經有了異動，想要往這邊察看的黑甲騎士。
“這……”
小道士沒能抱住小熊貓，在小熊貓撲出的瞬間，他就意識到要糟糕，手立馬一緊，但還是差了一點，沒能箍住小熊貓，嗖的一下，竄了出去……
眼簾內的映像一下子模糊，隻看得見那個黑白色的身影變得模糊，且膨脹，繼而就虛無了……
潮濕的蛛網在梁間輕輕顫動，將一縷熹微晨光切割成蛛絲狀的碎金，映照在身上，刺進眼球內……
小道士猛地睜開眼，後頸撞在斑駁的磚牆上，驚起牆縫裡蟄伏的蟋蟀，道觀正殿的藻井早坍塌了大半，露出參差的木梁，幾片碎瓦斜插在香案上，像折斷的劍。
懷中傳來溫熱的騷動，小熊貓不知何時蜷縮在他道袍裡，毛茸茸的腦袋還埋在他手肘彎，小家夥咂咂嘴，肉墊無意識地抓了抓他的衣襟。
香爐裡結著厚厚的香灰，供桌上有蜘蛛網攀結，倒是有些人氣，但也更顯破敗……
“醒了？”
沙啞的嗓音驚得小道士猛然抬頭，抱李子道人倚在殘破的門框上，晨露順著門前的幾乎要伸進來的枝葉滑落，在青苔遍布的地麵暈開深色水痕。
道人指了指牆角，那裡堆著半截腐朽的木雕，盔甲殘片上的鏽跡竟與夢中騎士的一模一樣。
瓦片縫隙間漏下的雨絲突然沾濕了小道士的額頭，他這才驚覺屋頂的破洞正淅淅瀝瀝地漏著水。
小熊貓打了個滾坐起來，圓溜溜的眼睛盯著，爪子扒拉著道袍下擺撒嬌，香爐旁的黃符無風自動，隱約透出外邊照進來的流光……
這又是夢？
還有，什麼時候，他跟這隻小熊貓這麼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