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兩封書信上良久,蒙恬緩緩合上布滿血絲的眼睛。
案幾左邊的信,是李信於一月之前所傳過來的胡言亂語。
右邊的信,則是胞弟蒙毅所傳之信。
雖然信中所寫不似李信那樣駭人聽聞,可卻也多少證明了李信並非是在胡言亂語。
想到這,蒙恬猛得睜開眼睛,再次將蒙毅的傳信拿起。
飛快地又掃過一遍,蒙恬隻感眼前一片發黑,且胸口異常的發悶。
下意識的張開嘴巴想要吸入更多的空氣,但發燙的血卻先從口中噴了出來。
連連咳了幾下吐儘口中的血,蒙恬胸膛裡雖然還是有股火燒火燎的疼痛,不過喘息卻順暢了許多,眼前也跟著清明起來。
但一想到始皇帝的崩殂是必然之事,蒙恬再次感到胸口一悶,好在大口喘息了幾下,並未再有血順著喉嚨往外湧。
艱難的調轉身子,緩緩靠在案幾上平複了一下,蒙恬發紅的眼眶中開始大滴大滴的落下淚水。
直到衣襟都被淚水浸濕,蒙恬提了口氣坐直了身體。
始皇帝的崩殂固然讓人悲戚與憤怒,卻不能總是處於這種心境當中。
不然對接下來的應對沒有任何幫助不說,也不能讓始皇帝的真正心意宣於天下。
擦了擦嘴角已經乾涸的血跡,又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再次拿起傳信邊看邊沉思起來。
按李信傳信所寫,李斯與趙高不但篡逆始皇帝的遺詔,甚至連始皇帝的死都與之有關。
對於這個推斷,蒙恬還是覺得過於誇大其詞。
李斯與趙高沒有兵權,絕對不敢對始皇帝動手。
至多就是趁著蒙毅回鹹陽,將遺詔給篡改掉。
不過就算是這一點,也未必真能得手。
畢竟行營裡還有胡毋敬與頓弱和楊端和這樣的老臣。
始皇帝立遺詔之時,不可能隻有李斯或是趙高在一旁。
這兩人心思歪了,其他人卻未必。
而隻要有一人對遺詔有異,便不可能做出篡逆的惡事。
黃品固然謀略與料事遠超常人,給出這樣的論斷還是匪夷所思了些。
不過出於對黃品的了解,而且這又是一件能挑起大秦內亂的極惡之事。
蒙恬又知道這絕對不是無的放矢,且有些事也與之先前所料相對應。
琢磨半晌,蒙恬也沒拿定主意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甚至是越琢磨心中越是煩躁。
強自壓下這股躁意,又深呼吸了幾下,蒙恬轉過身麵朝案幾。
提筆學著當初黃品的法子,在紙上將能對繼位之事說的上話的重臣都列在了上麵。
隨後又按性格以及平日裡行事的風格,分彆歸到相互對立的兩方當中。
當看到以李斯與趙高為首的那一方,名單列的甚至都要書寫不下,蒙恬的額頭瞬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顧不得擦拭汗珠,又一次拿起兩封傳信看了一遍,蒙恬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按他自己所列的名單來看,接下來的事態居然十有八九會按著黃品所料的走下去。
大口喘息了片刻,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蒙恬提筆在兩方的中間將自己蒙毅的名字列了上去。
盯著自己的名字看了半晌,蒙恬的神色變得更為頹然。
蒙氏今後如何並不重要,甚至是遺詔有沒有被篡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蒙氏不管如何選擇,大秦的內亂都無法避免。
這已經不是老秦人與關東士卿相爭那麼簡單,而是一場關係極為錯綜複雜的爭權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