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高聳的圍牆在濃得似要滴落的墨色中,顯露出蟄伏巨獸般的、壓迫性的輪廓。
一行人避開象征身份的正門,如幽影般悄無聲息地潛行至西角——這被遺忘的角落,唯有一扇布滿塵埃、極少開啟的陳舊木門,是下等仆役搬運醃臢之物的通道。
門旁不遠,便是此行的終點:那間堆放雜物的舊倉房。
門扉虛掩,內裡是吞噬一切光線的絕對黑暗,一股混雜著陳年積塵、朽木黴爛與廢棄雜物腐敗氣息的窒息味道,如同墓穴的吐息,從中彌漫而出。
楊嬤嬤在倉房門口凝立,如同一塊浸透夜色的冰冷界碑。
她枯槁的手紋絲未動,唯有那雙在漆黑中依舊閃爍著鷹隼般幽光的眼睛,無聲地、銳利地切割著周圍死水般的沉寂。
確認這片荒僻之地確如墳場般無人窺探後,她頭顱幾不可察地一點——一個比歎息更微弱的指令。
指令即鞭!
五名小廝立刻化身高效的傀儡。
肩頭沉重的人形“貨物”被麻利卸下,隨即被毫不留情地拖拽、拋擲進倉房那冰冷潮濕、布滿汙垢的地麵。
十個深陷藥力昏迷的乞丐,如同真正的垃圾,被隨意堆疊在角落最深的陰影裡,與斷裂的破籮筐、朽爛的舊家具為伴。
他們蜷縮著,呼吸微弱如遊絲,在蒙汗藥構築的無知深淵裡沉淪,對即將成為祭品的命運毫無所覺。
小廝退出倉房,垂手肅立,如同兩尊融入黑暗的塑像。
楊嬤嬤最後瞥了一眼陰影中那堆象征著微弱生命信號的、幾乎靜止的輪廓,眼神空洞如古井,唯餘任務完成後的冰封漠然。
她枯枝般的手伸出,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無聲卻決絕地,拉攏了那扇沉重的倉房門扉。
“哢噠。”
一聲輕微、乾脆、如同斷頭鍘落下的脆響——是門栓咬合鎖死的宣告。
倉房,瞬間被絕對的死寂與黑暗徹底封錮。
連同其中那十份“鮮活的藥材”,一並被封存於冰冷的地麵、腐朽的空氣、以及注定的厄運之中。
門外,嗚咽的寒風依舊儘職地扮演著哨兵,呼嘯著卷過庭院,將方才發生的一切痕跡,連同那聲微弱的落栓聲,一同抹去,仿佛時光從未在此刻流淌。
楊嬤嬤的身影被李府深不見底的庭院夜色吞噬,無聲無息地消失於來時的方向,去向那幽暗深處的女主人複命。
柳清雅幽邃的臥房內,燭火在鎏金燭台上不安地痙攣,將室內奢華的金線牡丹帷幔、紫檀木的沉重光澤,扭曲成重重疊疊、搖曳不定的魘影。
熏香爐孔中逸出的暖香,依舊在與那絲絲縷縷、自權欲深淵滲出的陰寒無聲絞殺。
柳清雅深陷於寬大的紫檀圈椅,紋絲如磐。
指尖在袖口繁複的金線牡丹紋路上反複撚磨,力道沉滯,仿佛要將那錦繡碾入骨血。
低垂的鳳目之下,陰影濃稠如化不開的墨池,焦灼的饑渴與冰封的算計在其中無聲沸騰、沉渣泛起。
此間是她的絕對禁域——丈夫李牧之正沉湎於陸婉婉的溫柔鄉,而房外,儘是她從侯府帶來的、如鐵桶般密不透風的心腹耳目。
“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