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您在一起的最後五天!
中午1240爸爸和南郡終於接回了二姨。二姨推門進來時,她的容貌還是讓蕭樺很意外的。近二十年未見,時間似乎忘記了二姨,她依然是多年前的模樣,身材沒變,頭上略有華發,脊背不彎,走路利索,渾然不像比母親還大十多歲的人。身後跟著大女兒梅姐和其他三個子女。二姨依舊是常年不變的緊繃嚴肅的表情,不同的是此刻眼睛紅腫,淚痕漣漣,想必已哭了很久。她走到床邊,拉起母親的手說
“小鳳兒,姐姐,不知道你病的這樣嚴重啊。姐姐要是知道你病的這樣嚴重,姐姐早就來了,把你接回去,讓姐姐照顧你,你也就好了。姐姐錯了,小鳳兒,是姐姐錯了。我不是個好姐姐,你小呢,姐姐不該和你計較得,都是姐姐不好,是姐姐不好啊!姐姐沒照顧好你呀……”
母親此時終於平靜了下來,二姨該是她想見的人吧?是她多日來左等右盼的人,卻因自己個性倔強,等了這樣久,等的如此辛苦,也不願意說出口的話。蕭樺望著這對同母異父的老姐妹,心中也是感慨萬千,腦海裡翻騰著種種過往。
二姨和母親相差十六歲,或許對於現在的社會兩個姐妹相差十多歲沒有太大問題,可是對於1932年出生的二姨,和1948年出生的母親來說,在中國特殊的時代,她們完全不同的生活經曆注定這對老姐們會有截然不同的人生觀。二姨完全沒有自己親生父親的記憶,二姨的親生父親是地主。蕭樺的姥姥,鳳兒和二姨得母親名叫做曉蓮。二姨的出生是舊社會窮苦人民無數悲劇中的一個。
蕭樺的姥姥,曉蓮出生於舊社會,那時世道不太平又天災不斷,每一位底層的勞動人多重壓迫下度日如年。對於幼小的曉蓮來說,這些困苦和災難對於她是沒有什麼概念。因為從出生起,日子就是這樣過得,沒有對比,就談不上難挨。但父母早早的因饑荒餓死後,卻是讓曉蓮內心失去了所有的依靠,那刻起,對於曉蓮來說才能稱的上不幸和苦難的開始。父母是孩子們的天,天不在了,幼苗又能過的如何?在那樣破落窮苦的家庭環境下,父母隻留給曉蓮留下脖子裡係著的瑪瑙壁和僅有的句做人道理給曉蓮餓不乞食,再難要善良。
某天已餓的眼前發花的曉蓮迎來了她生命中第一位恩主遠房的親戚貨郎叔叔。貨郎叔叔走街串巷路過此地順路來家坐坐,得知曉蓮的父母雙亡後收留了她,這讓走投無路的曉蓮有了可以活下去的可能。貨郎叔叔也是可憐人,父母也沒逃過饑荒亡故的命運,好在貨郎叔叔已成年,還學會了長輩挑貨買貨的本事,倒是比曉蓮強了幾分。於是兩個苦命的孤兒重新組建了一個家,開始新的討生活之路。
起先貨郎叔叔就帶著還小的曉蓮走街串巷,曉蓮賣力的搖著撥浪鼓,應接不暇的看著沒見過的鎮景,貨郎叔叔則口中吆喝著擔子上各種各樣的貨物。日子過的一成不變卻安全有依靠。偶爾貨郎叔叔上門給宅門裡送貨,曉蓮就在雒河邊玩耍,邊等貨郎叔叔回家。貨郎叔叔常給他講兒時雒水河的故事,那時河水比現在要清澈,波光粼粼魚兒穿梭,燕子翩翩飛舞穿梭在岸邊的垂柳之中。河邊的洗衣石邊總有樸實的嬸子大娘,和長辮齊腰的姑娘,嬉笑著用棒槌錘打著衣服。深夏,貨郎叔叔就會和小夥伴下河摸魚,上樹掏鳥窩。幫著偶爾聊過頭的嬸子大娘撿起滑落到河裡的衣物,也會追隨情竇初開的娃,傻傻的用水去潑濕傾慕姑娘的臉頰,在姑娘的嬌羞中起哄。雒河流過貨郎叔叔居住的村子,是全村人的源泉,流淌著貨郎叔叔童年的快樂。雒河是條河,也是不純粹是條河,她是貨郎叔叔給曉蓮講述的無數個故事裡最美好的一個。姐妹倆的姥姥曾給媽媽說,她無數次在夢裡中也見過清澈的雒河,水真的像貨郎叔叔講的那樣美好。她幻化成雒河水裡的一條魚,暢快的遊向她想去的地方。
隨著曉蓮年齡漸長,女孩家家已不適合走街串巷,就留在家中燒水做飯,末了去雒水河畔邊洗衣服邊等貨郎叔叔歸來。每次和雒河水的接觸都讓曉蓮開懷,仿佛貨郎叔叔講的畫麵就在眼前,她的身邊也有嬸子大娘和她一起捶打衣物,遠處也有個癡心的娃在抓耳撓腮的想點子要伺機表達對她的愛慕。
成年後的姥姥回憶起來還說,那個時候,貨郎叔叔的貨已經沒有早年好買,時局不太平,能吃飽飯的人越來越少,隨著各方勢力的混戰,有門路的大戶人家都各走各的路子遷移到相對太平的地方。後來漸漸的就沒有人讓貨郎叔叔去送貨,日子也越來越難,日子貧苦不可怕,隻要有人疼就會好過。某天,老大不小的貨郎叔叔,帶回一位女子,說讓曉蓮喊她嬸子。沒有酒席,沒有紅花,在那天貨郎叔叔算是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貧困下,不是每個人都能維持基本的善良,無論是舊社會,還是高度發達的今天,當人們的生存受到威脅時,要麼自己去死,要麼讓彆人去死。人吃人的社會,在不同曆史背景下,有著各自不同的解釋。曉蓮的快樂,隨著進門嬸子兒得到來越來越少。貨郎叔叔每天回家越來越晚,曉蓮再去河邊洗衣服,除了自家的還有鎮上駐軍大兵們的衣服。河還是那條河,屬於雒河的快樂已變了以往的顏色,這份快樂最終結束在一次幫進門嬸子烙餅的時刻。
那天,曉蓮在進門嬸子的支應下,一邊賣力的拉著風弦鼓風燒地火,照顧火候得大小,一邊將進門嬸子放在敖子上的烙餅來回反麵。進門嬸兒嘮嘮叨叨,挑剔著曉蓮的一切,什麼力是奴才,不使不出來,什麼吃的多乾的少了,什麼眼裡沒活的白眼兒郎了,等等。曉蓮聽著紮心的言語,賣力的拉著風箱子,但還是一個不小心,大餅變得焦糊。進門嬸子揮動擀麵杖,重重的敲在曉蓮的正頭,口中還嗬斥著
“你這個賠錢貨,克死父母還來方我們。乾活不操心,浪費吃食,要你何用?”
擀麵杖敲的曉蓮雙眼發花,並在曉蓮的頭上落下,伴隨其一生的深壕。蕭樺的母親說每次給姥姥梳頭,都會能感受到這條深壕的存在。次日,進門嬸子手握丈尺的藍布走向曉蓮,不顧昨日曉蓮頭部的重傷,將藍布裹在,已經過了裹腳年紀的曉蓮腳上。曉蓮沒有反抗,也沒有叫喊,她看到門塹兒外堌堆著的叔叔,正深深的抱著頭蜷曲著身體。她雖然不知道這樣是為何?但她懂得沒有叔叔,她早死了。嬸子要裹腳,叔叔沒阻攔,自有一番道理的,她隻要受著,不讓叔叔為難,就是對叔叔最大的回報。
過了幾天,叔叔和嬸子突然一聲高,一聲低的吵了起來,曉蓮若有若無的聽的七七八八。原來是,嬸子因家中糧食短缺,和叔叔提議將曉蓮的腳裹了,腳裹的漂亮,她可以托人給曉蓮尋到好的親事,既可以解決家裡的吃飯問題,也可以讓曉蓮過上好日子。但後來叔叔獲知,嬸子並不是為曉蓮說媒,而是要將曉蓮買身到地主家做仆役時,就憤怒的爆發了。曉蓮蜷縮在破舊的炕頭,剛裹了不久的腳麻木又鈍痛,她不清楚到地主家做仆役是乾什麼,為什麼做仆役還要裹腳,裹了腳無法走路怎麼做活計。但從叔叔生氣的樣子來看,應該不是什麼好事。她好想對嬸子說,再也不會將烙餅能糊,她可以一天隻吃一端飯,不不,可以兩天吃一頓飯,她會吃的很少,不要把她買到地主家,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