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易年不知道他們是想找尋自己熟悉的地方走完最後一程,還是要將消息傳出去。
但無論哪個,似乎都晚了。
幸好,自己遇見了他們。
感受著二人逐漸衰弱的氣息,青光在易年掌心劇烈波動,像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
又一次跪坐在兩位妖王之間,左手按著金翅大鵬鳥不斷漏出金光的胸口,右手抵住鬼王正在霧化的靈台。
平日裡精準如尺的青光,此刻卻紊亂得如同暴雨中的蛛網。
"彆費力氣了…"
金翅大鵬鳥輕聲道,一縷金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灰白。
易年恍若未聞,咬破舌尖強行穩定青光。
鮮血從嘴角溢出,混著汗水滴在青石地上。
他想起三人在聖山對抗一眾高手的場景,想起青山前他們的出現。
"算了…"
鬼王說著,聲音依舊聽不出男女。
綠瑩瑩的手掌拿開易年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
"我…"
易年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扯過竹簍掏出針囊,金針在顫抖的指間相互碰撞,發出細碎的悲鳴。
可這些救過很多人的金針,卻找不到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
金翅大鵬鳥的身體正在從內部瓦解。
易年捏著金針的手懸在他心口上方,卻絕望地發現那裡已經沒有了實質的肉體。
皮膚下是流動的金色光粒,像裝滿了陽光的沙漏,正不可逆轉地流逝。
每一針下去,隻會加速崩潰的過程。
鬼王半透明的身體裡,鬼火組成的臟器正在逐個熄滅。
任何外力介入,都可能讓這具強撐的身體當場潰散。
"你小子…"
鬼王突然劇烈咳嗽,綠霧噴在易年臉上,"看上去性子弱,碰見事情比誰都軸…"
金翅大鵬鳥艱難地撐起身子,這個動作讓他右肩徹底化作金粉飄散。
用殘餘的左手突然按住易年後頸,將兩人額頭相抵,這是大鵬一族傳授重要事情時的禮儀。
"老三,聽著…"
金翅大鵬鳥的聲音直接傳入識海,避開了正在潰散的聲帶。
"古境裡麵的妖獸是無辜的,他們隻是本能的奔逃,如果可以的話,彆…"
"我知道…"
易年回著,聲音很輕,但承諾很重。
"手彆抖…"
鬼王說著,將易年手中的金針取下。
"不抖了…"
易年舉起手展示穩定的手指,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
看著易年的樣子,金翅大鵬鳥的歎息化作金粉飄散:
"傻小子…我們是妖啊…"
不同族,便不用這麼悲傷。
不過這安慰人的話,聽起來很不舒服。
易年輕輕搖了搖頭,開口道:
"我是老三…"
金翅大鵬鳥與鬼王聽著,同時愣在了原地。
這是易年第一次承認這個身份。
而眼下認了,還有另一個意義,那便是金翅大鵬鳥的交代。
現在的自己,是古境的第三個妖王。
雖然不是妖,但也是了。
"哈哈哈…"
"我就說老三這人不錯…"
兩位妖王笑著,易年卻笑不出。
殿外,風雪更急了。
金光與綠霧在殿內緩緩流轉,像一場溫柔的雪。
金翅大鵬鳥靠坐在左側門框,身上溢散的金光越來越多,卻還保持著完整的笑容。
鬼王綠光組成的身體忽明忽暗,像盞油儘的燈。
"這一趟…不虧…"
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易年慢慢向後退去,靠在了另一側的石門上,就像三年前那樣。
他看見鬼王那張不男不女的臉上浮現出懷念的神色,青白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劃著什麼圖案,是炒勺的軌跡。
"記得剛出古境那會兒…"
鬼王繼續道,綠眸中閃著微光,"本王在萬連山的一個找城吃了三十籠蟹黃包…"
金翅大鵬鳥輕笑,幾粒金砂從嘴角溢出:"你差點和店老板打起來,就因為人家不肯繼續賣你…"
"瞎說!明明是那老小子往餡裡摻凍豆腐!"
鬼王罵罵咧咧,卻掩不住語氣裡的懷念,"不過後來旁邊那家醉仙樓…"
聲音突然低下去,"他家的紅燒蹄髈…真他媽絕了…"
易年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想起鬼王第一次嘗到人類美食時,那張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驚喜。
本能地,易年伸手摸向腰間竹簍,可手指剛觸到簍邊便僵住了。
他想起來,自己竹簍裡麵裝的東西,早就一路送了出去。
鬼王注意到他的動作,綠火組成的眉頭挑了挑:
"乾啥?想給本王臨終喂飯啊?"
雖然開著玩笑,但易年看見他喉結處微弱的吞咽動作。
"我…"
易年的聲音哽在喉嚨裡。
"沒事兒…"
鬼王擺擺手,綠火在指尖跳躍。
"本王這兩年…吃的夠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