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緩緩起身,衣袍無風自動。
"沒想到趙家竟敢在這種時候發國難財…"
緩步走到趙老爺子麵前,明明比對方矮了半頭,氣勢卻壓得老頭不自覺佝僂了腰,
"看來趙公明給你們的分紅不夠啊?"
"趙公明"三個字一出,趙老爺子如遭雷擊。
瞪大眼睛,肥厚的嘴唇顫抖著:"您…您是…"
"跪下…"
易年輕聲道。
"撲通"一聲,趙老爺子跪得比裴明遠還利索,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陛…陛下饒命!老朽有眼不識泰山…"
易年負手而立,俯視著抖如篩糠的老頭:
"趙公明可知此事?"
"不…不知…"
趙老爺子汗如雨下,"老朽隻是趙家旁支,家主常年駐守上京,哪會過問這等小事…"
"小事?"
易年突然提高音量,嚇得兩人一哆嗦。
"北線將士在浴血奮戰,槐江百姓在忍饑挨餓,你們卻在這裡中飽私囊!這叫小事?!"
書房內的溫度驟然下降,硯台裡的墨汁結了一層薄冰。
裴明遠麵如死灰,可能是知道今日難逃一死。
趙老爺子更是嚇得失禁,騷臭味在房間裡彌漫開來。
易年厭惡地皺眉,抬手一道青光將窗戶全部打開。
冷風灌入,吹散了汙濁的空氣,也吹醒了裴明遠的思緒。
"陛下!"
裴明遠突然重重叩首,"臣願以死謝罪!但求陛下開恩,容臣將功補過!常寧州三十六縣,類似趙家這樣的蛀蟲不止一個,臣…臣有名單!"
說著,他從貼身的暗袋裡取出一本小冊子,雙手奉上。
易年接過翻看,越看越是心驚,名單上詳細記錄了各州縣官員與豪紳勾結的罪證,甚至連分贓比例都寫得一清二楚。
"為何現在才拿出來?"
易年冷聲問。
裴明遠歎了口氣,緩緩道:"臣...臣也是其中一員…"
話未說完,又是一陣磕頭。
易年瞧見,看著裴明遠,沉默良久,突然抬手打出一道青光。
裴明遠閉目等死,卻感覺一股暖流湧入經脈,多年隱疾竟好了大半。
"給我個解釋…"
裴明遠深吸口氣,開口道:
"我不貪,會有更多的百姓餓死…"
易年知道裴明遠沒有說謊,因為有時候,人真的會身不由己。
他貪的,估計早已分給百姓了。
"我給你三天…"
易年收起名單,"按這份名單抓人,開倉放糧,做得好,我饒你不死,做不好…"
說著,瞥了眼癱軟在地的趙老爺子,"這就是你的下場。"
裴明遠如蒙大赦,連連叩首:
"臣定當肝腦塗地!"
易年不再多言,轉身走向門外。
經過趙老爺子時,腳步微頓:"至於你趙家…我會親自修書給趙公明…"
這句話讓趙老爺子直接暈了過去。
誰不知道趙公明最重家風?
若讓他知道旁支做出這等事,怕是整個趙家旁係都要被發配邊疆!
走出太守府,易年仰頭望天。
雪不知何時停了,鉛灰色的雲層中透出一線陽光。
他想起永昌城裡那個瘦弱的小女孩,想起北疆風雪中堅守的將士,想起在東遠州凍死的難民…
"還不夠…"
易年喃喃自語。
裴明遠從後麵走了出來。
"陛下…"
易年伸手將令牌遞了過去,開口道:
"彆讓我失望…"
"是!"
不一會,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是裴明遠已經派兵去捉拿名單上的貪官汙吏。
易年最後看了一眼太守府,身形漸漸淡去,化作流光掠向天際。
在他身後,常寧州的風雪似乎小了些。
街角處,一株被積雪掩埋多日的野草,悄悄探出了嫩芽。
……
離江如一條銀白色的巨龍,橫臥在蒼茫大地上。
易年站在江畔高崖,俯瞰這北祁最壯闊的水脈。
往日的滔滔江水此刻凝固成一片冰原,冰層厚得能看見底下被封凍的魚群,保持著遊動的姿態,像被時光定格。
江麵上,幾個小黑點緩緩移動。
那是一隊逃難的百姓,拖著簡陋的雪橇,上麵堆著全部家當。
有個婦人抱著孩子走在最後,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栽倒在冰麵上。
懷中的嬰孩滾出老遠,發出微弱的啼哭。
易年指尖青光一閃,那孩子被無形之力托起,穩穩落回母親懷中。
婦人茫然四顧,最終朝著天空拜了拜,繼續艱難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