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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年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樹樁上,恍惚間,眼前焦黑的景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去年春暖花開之時。
細碎潔白的花瓣如同春日細雪,簌簌地飄落下來,沾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
師父就愛在那棵如今已不知所蹤的梨樹下擺開那副磨得光滑的老舊棋盤,非要拉著心不在焉、總想溜去玩耍的他,下完那盤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輸贏的棋。
老人總是故作嚴肅地撚著那枚溫潤的黑子,眉頭緊鎖,半晌落不下一子。
其實渾濁而睿智的眼睛裡藏著笑,心思早就不在棋局之上,而是在享受這難得的、無人打擾的師徒對坐的時光。
空氣裡是花的清甜和自己身上淡淡的、永遠揮之不去的藥草苦香。
七夏朝著西邊走去,無視冰冷與汙濁,徒手在倒塌的土灶台和屋梁殘骸裡小心地、執拗地翻找著。
指尖很快沾滿了黑灰,她卻毫不在意。
突然,她的動作停住了,發出一聲極輕的“咦?”。
說著,從幾塊斷裂的磚石和燒焦的木料縫隙下,用力挖出了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
那盒子樣式普通,邊角早已磨損得圓滑,盒蓋上的搭扣鎖已經鏽死,仿佛封印著一段不願再被觸及的時光。
易年接過盒子,觸手冰涼沉重。
指尖微凝,一縷極細小的青色光芒一閃而逝,“哢噠”一聲輕響,那頑固執著的鏽鎖應聲而斷。
盒子裡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寶物,隻是一些最尋常不過的零碎物件。
半截沒能燃儘的紅蠟燭,像是某個除夕夜剩下的。
一根褪了色、失去彈性的細繩,或許是用來束發的。
幾枚邊緣磨得光滑的舊銅錢,還有一張對折了好幾次、已然泛黃脆弱的毛邊紙。
易年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紙。
紙上是小時候用最劣等的墨筆歪歪扭扭畫下的“全家福”。
三個抽象的小人,線條稚拙,卻充滿了鮮活的、幾乎要破紙而出的淘氣。
七夏湊過來看,目光掃過那塗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清脆明亮,在這片萬籟俱寂的廢墟上顯得格外突兀。
驚起了遠處枯樹林裡棲息的幾隻寒鴉,撲棱著翅膀倉皇飛入漸濃的暮色。
“我記得這個…”
易年的嘴角也牽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用指腹極輕極輕地摩挲著粗糙的紙麵,仿佛怕驚動了畫上的小人。
“那天我因為調皮,被罰抄《清靜經》,抄到頭暈眼花,心中不忿,就畫了這個,結果…被師父逮個正著,又多罰了三遍…”
暮色愈發濃重,天地間的最後一線陽光掙紮著穿透斷壁殘垣。
如同一支金色的箭,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畫紙上那個被塗花的小人臉上,將那幼稚的墨跡照得清晰無比。
易年像是被那光芒燙了一下,猛地將畫紙仔細折好,鄭重地塞進懷裡,貼胸收起。
霍然起身,動作帶起一陣微小的旋風,卷起地上幾片不知從何處幸存、早已乾枯的花瓣,在空中打了個寂寞的旋兒。
“七夏…”
站在徹底倒塌的院門位置,背影被夕陽的餘暉拉得很長很長,幾乎要融入遠處的黑暗裡。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精疲力竭後的迷茫。
“你說…人為什麼總是要等到徹底失去之後,才猛地想起,當初那些最平淡、最瑣碎、甚至覺得厭煩的日子,原來竟是那般珍貴?”
七夏默默走到他身邊,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因為人啊…”
忽然伸出手,冰涼的手指堅定地握住他同樣冰冷的手,語氣裡帶著看透世情的無奈與溫柔。
“都是最聰明的傻瓜,算得清最難的卦,看得透最亂的局,卻總是算不清、看不清握在手裡的福分…”
頓了頓,用力握緊他的手,仿佛要傳遞某種力量。
“但傻瓜也得活著,還得繼續往前活…”
易年沒有言語,隻是反手用力扣住她的手指,十指緊密相嵌。
掌心相貼的地方,漸漸生出一點微弱的暖意,互相浸潤著,越來越燙,像是兩塊在嚴寒中緊緊相依、試圖彼此溫暖的玉。
夜風驟起,帶著刺骨的寒意,吹散地上那點殘存的、象征過往春天的花瓣,卷向不知名的黑暗角落。
易年最後看了一眼小院的廢墟,目光深沉,仿佛要將這一切徹底鐫刻在靈魂深處。
毅然轉身。
就在這時,清冷的月光終於完全掙脫了雲層的束縛,如水銀瀉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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