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的石碑斜插在雪地裡,像一塊被遺棄的墓碑。
易年站在村口,靴子踩進厚厚的積雪,發出沉悶的“咯吱”聲。
石碑上的“青山鎮”三個字已經被腐蝕得模糊不清,隻餘下幾道殘缺的刻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噬過一樣。
他蹲下身,手指撫過石碑表麵,觸感冰冷而粗糙,像是摸到了一具枯骨的脊梁。
“以前這碑是立在村口正中的…”
易年低聲說,“總有小孩子喜歡爬上去坐著,說這樣能看得更遠。”
七夏站在他身旁,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小路。
兩側的房屋大多已經倒塌,隻剩下幾根焦黑的木梁支棱著,像是從雪地裡伸出的枯手。
屋頂的茅草早被風刮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光禿禿的骨架。
有些牆壁上還殘留著漆黑的痕跡,像是被火焰舔舐過,卻又不像尋常的火燒,更像是某種腐蝕性的力量,將木頭和磚石一同蝕穿。
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從裡麵吹來,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七夏下意識的輕輕搓了搓手,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成霜。
看向易年,發現他的睫毛上已經掛了一層細碎的冰晶,可他卻像是感覺不到冷一樣,隻是盯著石碑發呆。
“進去看看吧…”
她輕聲說,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落雪。
易年點點頭,站起身,邁步走進了這座死寂的鎮子。
“以前我常來這兒…”
易年指著村中間那早已消失的大樹。
“夏天村裡人休息的時候就喜歡在這裡聊天,儘是些家長裡短,聽起來還挺有意思…”
七夏走到他身旁,問道:“你很喜歡這裡?”
易年笑了笑,笑容裡帶著幾分懷念:
“算不上喜歡,隻是…習慣了…”
他抬腳踢開一塊擋路的木板,露出下麵壓著的一隻小木偶。
木偶已經被腐蝕得麵目全非,隻剩下半個腦袋和一條斷腿,但依稀能看出是個孩童的玩具。
易年彎腰撿起它,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不知道誰家孩子的,之前很久沒來過了…”
七夏沒說話,隻是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一切都沒了。
走到靠北的水井旁。
井口被積雪覆蓋,隻露出半截搖搖欲墜的轆轤。
易年伸手拂去井沿上的雪,露出下麵漆黑的痕跡。
那不是普通的汙漬,而是被幽泉的戾氣侵蝕後留下的焦痕。
“這裡的水…以前很甜…”
易年輕聲說,“夏天的時候,彆的村的人都會跑來打水喝…”
七夏走到井邊,低頭望去。
井底早已乾涸,隻剩下幾片枯葉和一層灰黑色的粉末,像是某種東西燃燒後的餘燼。
“易年…”
她忽然開口,“他們會回來的…”
易年沒說話,隻是盯著井底,仿佛能透過那片黑暗,看到曾經的熱鬨景象。
七夏緊了緊握著他的手,聲音輕柔卻堅定:
“他們還活著。隻要人還在,這裡就還能重建…”
易年沉默了很久,終於點了點頭。
“會的…”
他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又像是某種誓言。
“一定會的…”
握緊了七夏的手,像是要從她那裡汲取一絲溫度,又像是要把這句話刻進心裡。
寒風依舊在呼嘯,雪粒拍打在兩人的臉上,冰冷刺骨。
可他們誰都沒有動,就這麼站在井邊,仿佛在等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故人。
遠處,一隻烏鴉落在倒塌的屋簷上,發出嘶啞的啼叫,隨後振翅飛走,消失在鉛灰色的天空裡。
最終,二人還是離開了。
走到鎮口時,易年回頭望了一眼。
石碑依舊斜插在雪中,破敗的房屋沉默地佇立著,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埋葬著他記憶裡的青山鎮。
七夏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走吧。”
易年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走吧。”
轉身,朝著山外走去。
雪地上,兩行腳印漸漸被新雪覆蓋,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寒風卷著雪沫呼嘯而過,天地間一片蒼茫。
易年與七夏剛走出青山鎮不久,腳下的積雪已經沒過腳踝,每走一步都會發出沉悶的“咯吱”聲。
遠處的山巒被雪霧籠罩,模糊成一片灰白的影子,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這一條蜿蜒的山路。
七夏攏了攏鬥篷的領口,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凝成細碎的冰晶。
側頭看向易年,發現他正微微皺眉,耳朵輕輕動了動。
這是他在專注傾聽時的習慣動作。
“怎麼了?”
七夏低聲問。
易年抬手示意她安靜,目光轉向山路側上方的一處陡坡。